14 天桥

　　6月的北京，开始热起来，但还好，不闷，少云、少雨。八哥早早出门，转乘公交赶到永定门内大街，摸（找）到天桥百货商场，刚到商场大门口，就听见熟悉的乡音，“......成都飞北京啊......要得，到时候我到机场接你们，就种个（这样）嘛......”八哥觑了一眼身旁这个握住“黑砖头”大哥大打电话的老乡，他挂断电话，目光与八哥交汇，互相点点头，八哥打个招呼：“你也是筠连的啊？”“啊！筠连的，你是筠连哪点的按？”“巡司的。”“我是筠连城头的，三里坎的，我叫金海.....”

                  八哥面前的这个大汉比他高出一截，金海个头高大，至少有一米八，这在老家绝对是稀少的高个子，他看起来约30多岁，不胖不瘦，穿着短袖翻领白衬衫，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跟他的商务皮鞋一个颜色，他眉毛又粗又黑，一双诗词般的眼睛。他头发乌黑，从脑袋一侧横梳到另一侧。八哥总觉得那片头发底下是光秃秃的头皮。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夜晚从水面上传过来的一样。

                  金海听八哥说想要在天桥商场租个商铺卖服装，拍拍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走，我带你去找人。”说着，金海右手搭在八哥右肩上。一会，两人来到商场顶层6楼，金海好像很熟似的，他跟一位秘书模样的美女一打听，说那宝山经理不在，开会去了，今天下午可能会到办公室来。谢过女秘书后，金海就带着八哥在商场内到处逛逛。

                  天桥百货商场是老国营企业，营业面积约8000平方米，1984年发起设立的北京市天桥百货股份有限公司，发行股票300万元。它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第一家正式注册的股份制企业。1988年，“天桥”发行了第二期700万元股票。作为中国股份经济的先行者，8年来在股份制企业运行机制、运作方法上进行了探索，取得了较快发展。

                  逛到商场三楼，八哥注意到有个卖“苹果”牌牛仔裤的商铺，裤型还不错，店门前聚了不少人。“回头客比较多。”金海说，“这是我的店。”八哥羡慕地看了一眼金海，翘起左手大拇指。“我20岁就离开筠连，北漂了12年，总算在这皇城根儿站住脚，三家店的生意还不错。”“三家？”“对。这家商场的二层、一层各有一家。这个‘苹果’牌的牛仔裤，之前商场里没人敢进货，竟都说玛（算）不准，以前没人卖过，万一卖不出去，可就惨啦！发货商要求现货现款，拿货金额至少10万块起批！并承诺在天桥百货商场只设一个经销商。当时，我咬牙四处借钱凑够10万块进了货，搏赢啦......”

                  八哥留意，商场里，从三层到一层，常见的服装面料几乎都有------植物纤维，棉、麻；动物纤维，蚕丝、毛；合成纤维，涤、锦、腈、维、丙、氨、氯等，琳琅满目。男女装色彩丰富，皮肤白皙、黝黑，皮肤小麦色、皮肤粉嫩的，均能在这里选到适宜的搭配色。这里的服装款式应有尽有，不论是结构即衣服的外形框架，还是流行元素即衣服的图案、颜色、搭配等，再是质地即所选用的面料类型，包罗万象，你需要什么，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

                  中午，金海带着八哥去吃烤鸭，因为下午要见那经理，所以没点酒，甭说二锅头，啤酒也不能喝。吃饭时，金海侃上了老北京的饭桌文化。饭桌上的文化，就是“饮馔文化”的通俗叫法。在北京，不同的家庭或家族在社会、经济、习惯、环境的影响下，形成了有自家特色的饭桌文化，众多家族在饭馔方式上有家宴、宾宴和便宴。家宴是指家族自己过节和各种喜庆活动而设的宴席；宾宴是宴请亲戚朋友的宴席；便宴是家常便饭。北京饭桌上各种礼仪十分讲究，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折射出老北京的价值观念，自觉或不自觉地构筑了具有“礼、孝、德、教”为内容的饭桌文化。

                  礼，是指饮馔的礼节和礼仪。它反映了家族的道德观念和风俗习惯形成的礼节、仪式和个人的礼貌要求。家宴、便宴要以“长”（家长、长辈）为主，宾宴要以“客”为主。因此，就形成了许多规矩约束家人，尤其对孩子们的约束更加严格。礼有形式之礼和待侍之礼。形式之礼是指礼仪的形式和氛围所体现的礼，比如宴请场所的选择、礼仪的档次、环境的营造、用具的准备，都要体现对客人的一种尊重。

                  待侍之礼是指招待客人和侍奉客人的礼节，如宴席的排座是以长为先、师为先、远为先的原则，即按辈分排座，老师要优先入座，远道而来的亲戚朋友要优先入座。对待家境贫穷的亲戚和朋友更要格外照顾，主人在席间与其交流的时间要长些，敬酒次数要多些，并有意识地向客人介绍他们的“绝活”，如棋艺、书法、京剧唱功，以获得众人的赞赏和尊重。虽然每次宴请视客人身份和礼仪风俗的特点，在饭菜种类、质量档次、饭庄的选择上是有区别的，但绝不能让客人挑出“不是”来。

                  在宴请中的祝词、敬酒、交谈、进餐、辞宴的全程中都要注重礼节。开宴前主人要将重要宾客介绍给大家，并致简明热情的祝词；开宴时主人要亲自斟酒，按顺序向长辈和客人敬酒，不能强求；必要时，主动替不胜酒力的客人喝酒，并向客人致意；向宾客敬菜时，要注意客人的饮食爱好，次数不能多，量不能大，否则会让客人尴尬；主人要注意席间相互交流的广泛性，不要热此冷彼，如有女宾，更要注意谈话内容和对女宾的尊重；主人不能先于客人放下碗筷，直到客人表示已吃好方可辞宴；主人要陪主宾，漱口、净手后到另座饮茶。

                  厨师盛盘上菜时盘子四周不能有菜渍，服务员上菜要用双手端盘、端碗，手指不能抠在盘沿和碗边上；盛饭、盛汤、倒茶时不能太满，斟酒要满，但不能溢出，所谓酒满敬人；倒茶的动作要规范，切忌将碗盖扣在桌子上，茶壶嘴对着客人倒茶不能满，所谓茶满欺人，倒茶后要后退一步再转身离去；不准当着客人扫地、掸桌子，尤其不准将茶水泼在地上。另外，在客人面前，主人不能训斥孩子和服务员；主与客的孩子发生争执，主人要将自己的孩子拉走，不管谁是谁非，都要向对方表示歉意，但不能当着客人面教训自己的孩子，否则客人会感到不自在。宾宴一般也是不让孩子参加的。

                  家宴时，要求孩子们要做到懂规矩、尊敬人、讲礼貌、有教养，有三个不准：吃饭时不准出现喧哗声、碗筷碰击声，更不准用筷子敲桌子敲碗，不准“吧唧”嘴和上厕所。老人们说吃饭时听到“吧唧”嘴的声音让人作呕，吃饭时上厕所令人难以忍受。并让吃噎着连续打嗝的孩子主动下桌，不准拖拉椅凳以免发出刺耳的声音，这就是不准出声的要求。

                  二是不准“下嘴”，长辈不动筷子，孩子们是不能先夹菜的，不准将嘴填得满满的，不准狼吞虎咽，不准站起身来夹菜，够不到的菜可示意长辈给夹，不准用筷子在菜盘中乱挑乱翻，不准边吃边用双眼紧盯着桌上的菜，不准用筷子指人，不准将不爱吃的东西和口杂牙秽扔在或吐在地上，不准掉饭粒、揭馒头皮和剩饭，要将饭碗扒拉干净。最忌讳的，就是孩子将筷子直插在饭碗中。

                  三是绝对不准孩子喝酒。有时在饭桌上玩些游戏，输了要出节目，吃完饭还要让孩子们比比谁的饭碗和桌面最干净，席间温馨的气氛浓厚。

                  孝，不只是晚辈对长辈的敬、尊、陪伴、伺候，也体现出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因此，晚辈就更加敬重长辈、更加孝顺老人，在每个人的心中铸就了真诚的孝道。

                  德，是一种品行，在家族的饮馔中有“让、度、俭”的要求。“让”是要求大家相互谦让，不要好吃的抢着吃，要先让别人吃，哪怕都被吃光也不能有怨气，要做到让为先；“度”要求喝酒吃饭要有度，不能暴饮暴食，更不能劝酒无度，置人于醉；“俭”是要节俭，不能浪费，尤其要求孩子不能浪费粮食，设宴不要铺张奢侈。宴席结束后，都要将没动过筷子和未曾上过桌的菜带回家。

                  教，是饮馔方面的家庭教育。通过口传身教，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继承了家族中的老规矩和礼俗，长辈看到不好的现象就去指点一下晚辈，让孩子们知道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寓教于吃中。在“礼、孝、德、教”的影响下，孩子们养成了较好的饮食习惯，进而形成了“礼重形式、孝重心理、德重行为、教重继承”的饭桌文化，而这些，也是北京皇城根儿文化的一个缩影。

                  金海正侃到这儿，服务员端上酸梅汤，一点汤水攒（溅）在了一直杵在饭桌上的“大哥大”机身上，“你怎么搞的！”大高个金海一下窜起来，右手掌拍得桌子直晃，服务员赶忙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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