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枉此生
徐观梅不言，静静思考。
她来书院本是为寻姐姐，然多年耳濡目染，她对修真护世亦有一番见解。
特别是入内门后，翻阅大量心经名卷，更感天有所长，地有所短，炼虚入道，上善若水。
若有黎岛主做师父，多加提点，可谓人生大幸。
人人噤声不敢动，众目睽睽聚焦在两人身上。
何谷主看似镇定稳重，其实心已经提到嗓子口。几乎要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这有什么好思考的。恨不得冲上前，按住自己的儿子，结结实实朝黎岛主磕头拜礼。
黎岛主欣赏地注视着徐观梅，直到她向前走近一步，岛主微动小指。
只见霎时之间，霞彩漫天，朝阳东来。
一缕日光径直照向四角画柱，柱上的凤凰浮雕栩栩如生，似活了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
各峰头翘首企盼的满院弟子都屏住呼吸。
谁能想到曾被他们鄙夷与嘲笑的徐师姐，能有此番际遇？黎岛主是人人敬仰的天下第一，出了名的护内，这么多年从未收过弟子。
谁能想到曾被他们下注，赌几时会失去新鲜感不耐烦的何少谷主，真的会矢志不渝地守着徐师姐。
真是世事多变，人事更加无常。
凤凰绕柱而鸣，声声清亮，震彻山林。
徐观梅认真地跪下磕头：“多谢师父。”
何满于是也跟着磕头行礼：“多谢师父。”
烟烟迎上前去扶起师姐，拍掌乐道：“好呀好呀，师姐，少谷主，以后我们真的就是一家人了。”
黎岛主见清早因离别伤怀而闷闷不乐的女儿，现在开心起来，自己也跟着开怀大笑。他满意地看向两位爱徒。
凤凰振动翅膀，金色光芒洒在两人身上，光辉夺目，举世无双。
黎岛主想了想，点着头不容置疑道：“我看你二人郎才女貌，情意相投，不如就结为道侣，如何？”
……烟烟正鼓着掌的手停了下来：？
爹爹果然还是那般古怪任性……想一出是一出。
她看过去，显然徐师姐也被这一出愣住了：？
台上，心情有如过山车的何谷主，头发又凌乱了。
只有何满喜不自胜，又不好直接表露出来。他默默地朝黎岛主竖起大拇指。
师父高明！
徐观梅大胆道：“师父，非是徒儿要拂了您的意。徒儿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暂不愿结道侣。”
她脸色淡定，心中其实忐忑，黎岛主说一不二，天下少有人敢违他的面子。自己不会刚拜了师父就惹他生气吧。
黎岛主乖僻自负，向来觉得自己的眼光和主意都是最妙。他认为自己的直觉没错没问题，开门见山地问徐观梅：“难道你不喜欢这小子？”
女子面色微红，脑海中想起何满大大咧咧的样子。
这时，一个软软娇气的声音率先开口。
“爹爹，”烟烟生气道，“你这样问女孩子是不礼貌的。女孩子的心思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的哦。”
她总是能一瞬间让气氛轻松愉悦起来，游刃有余。
众人都舒了口气，看着她只觉如春风拂面。
黎岛主哈哈大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难道我的宝贝女儿也有什么瞒着爹爹的心思。”
当然了，烟烟吐了吐舌头。
烟烟喜欢小师叔啊。不过，暂时还不告诉爹爹。
烟烟要第一个告诉小师叔。
她踮起脚尖，朝凤凰台下望去，只是那道有如月色落满衣袍的雪白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烟烟有些担忧，不知道小师叔出了何事，回头却见徐师姐对她招了招手。
徐观梅从怀中拿出一块方帕，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交到烟烟的手上。
烟烟小心翼翼地捧着，忽然闻到一股甜香。
是枣泥糕，是很香很香的枣泥糕。
徐观梅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师妹，裴师叔身子不适恐怕不能来送你了，他嘱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月寒风薄，松针簌簌落下。明明是春末夏初，月光洒在山间，却好似冬日白雪皑皑。
裴砚之系着襜衣，束高墨发，仔细洗净双手，一颗颗剥开红枣的核。这是一项枯燥无味的事，他却极其耐心，接着聚精会神地揉搓面粉，将所有的心血与温度倾注其中。风摇树动，仿佛是少女在一旁又夸张又真诚地喝彩：“小师叔好厉害，什么都会。”
他不由自主地漾起笑容。
可惜在他身旁的，只有空气与风声。
黎岛主抬眼望了望天，出声哄道：“乖女儿，咱们也该回去了。”
烟烟将枣泥糕放在怀中，“谢谢师姐。师姐，你帮我告诉小师叔，要好好保重。还有呀，”
她凑近徐观梅的耳边，一脸神秘又按捺不住兴奋地说：“你告诉小师叔，等烟烟回来，烟烟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众人一拥而上，簇拥着岛主，毕恭毕敬地与之告别。
九条鲲鹏扶摇而上、遮天蔽日，穿梭在深浓的云层中，很快将万卷书院甩在身后，郁郁葱葱的高山只化为一个绿点。
曲寒霖抬头。
好像什么都被带走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他还是华清峰的少峰主，还是万卷书院的首席亲传弟子，还是人人口中的天才，是孤标傲世卓然不群。
天规石由天而生，降落在万卷山最巅峰。天物尊贵，旁人从不可靠近。
通往天规石有“九九”八十一块的极陡峭石阶，意味着“九重天”。
若见天规石，不仅要有极高的修为登上九重天，行台阶之时更要守心固志，稍有不慎，意识就会被幻境攻破。
青山环绕，台阶之上，一袭白衣，凌风而立。
他没有抬头看，只是轻轻闭着眼，听着九天鲲鹏振翅的声音，忽然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你是谁？”
“我姓行，是个过路的行人。该你了。”
“人生如逆旅，在下亦是位行人。”
你在我心里走过，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记。
深到裴砚之已觉不枉此生。
他坚毅地睁开眼，目光冷峻，直视着最高峰的天规石。
一瞬之间，天地突变，风起云涌。
白衣化为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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