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煞气地狱
远在凤凰台上的莫励锋瞬感一道不同寻常之气，从天规石处以雪崩势席卷而来。
压迫感具像化般，似一张牢牢巨网从最高处撒落蔓延。
刚刚还热切围观黎岛主的人们，全部驻足静止，瞳孔散开身体颤栗。
每个人能感受到胸口处的心脏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捏住，不能动不能呼吸，随时就要受不住而爆裂。
害怕难过的情绪如大雾弥漫，挥之不去的压抑沉重，让人们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慌乱与恐惧，想起最害怕最难过之事。
如果说黎岛主带给人们的是对强大的敬仰，是对他为天地救世主的臣服。
那如今被这股力量支配，所有人只有一个想法：死亡，黑暗，腐烂，沦为地狱。
所有的植物魔化般舞蹈，鸟兽疯狂地叫嚣，迎接末日的降临。
“莫兄，这熟悉的气息？！”
何谷主肃然的面色骤变，平日再严苛守旧的人，此刻也不免惊得轻叫出一声来。他身形一闪，将何满护在身后。
何谷主修为深厚，说话之中，气息已紊乱。遑论其他众人，更是溃不成军，不断有人瘫倒在地，沉陷于求死的心绪之中，抱头痛哭。
莫励锋一边运气，一边顺着压迫感蔓延的方向，望向最高峰处那个玄色孤立的身影。
他开口，一锤定音。
“没错，是上古煞气！”
言语之中，竟有几分苦寻多年终有所得的癫喜。
曲寒霖握剑撑地。
他眼眸中倒映出那个人。
他向来知道那个人孱弱多病，若登山而行，必然三步一停，五步一喘息，此刻却孑然无惧地站在台阶之上，无比坚定果敢地步步直上。
那个人明明在散发着煞气那叫人恐惧的死亡气息，可他眉目清明，巍然屹立，仿佛这万卷书院才是地狱，而他是一株常青松柏，无论岁寒，无论霜雪。
曲寒霖回过神来：“师父，那个人……是裴师叔。”
裴砚之冷峻地站在天规石旁，衣带纷飞飒飒声响。周遭万物都被煞气煽动，地摇山动，树撼鸟鸣。
九重天拦不住他，虚幻之境惑不料他，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回头，每一步每一步都走得掷地有声。
一如当年满身是血的男孩，用手脚攀上荆棘丛生的万卷山。
天规石似乎感应到有人闯入，散发着灼目金光。
其上满满当当的条目，不知何人设立，不知何年而生，却世世代代禁锢着万卷书院，拘守着三六九等、内外分明的教育阶级。
还有人们的思想。
已经没有人质疑这种阶级的存在，所有人都默认内门先天尊贵，外门自古低微。
龙凤的孩子就应该是龙凤，蝼蚁的子孙只能为蝼蚁。
正如这万卷山上华贵名木与尘泥，如何相提并论？
可是，没有无穷无尽的尘泥，何来参天之木？
裴砚之手掌之中，一团黑气慢慢聚拢。
他从来痛恨煞气，从未对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感兴趣。从前，他好想御剑而行，悬壶济世，在烈日下同农民耕作，在寒冬里温一卷诗书。如今，他只想为少女一人洗手作羹汤。
可要毁灭天物，他不得不利用煞气的力量。
黑气自手心中升腾而起，直落天规石上。
“砰”的一声巨响，如高柱一般，冲天而上，直达云霄，就连九天鲲鹏都左右轻轻晃动了几下。
黎岛主不动声色地运气，稳住九天鲲鹏。
“爹爹，是书院。”身后烟烟回过头努力张望，半是好奇半是担忧，“好大的声响，书院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彩慢悠悠地飘在她的头顶上，墨发被日光一勾勒，散发着淡淡金黄色的光，神女一般。容色如出水芙蓉绝丽，肌肤胜雪，朱唇皓齿。
黎岛主心想，她的宝贝女儿就应该这样，永远美丽，永远无忧无虑，他绝对不允许她有一丁点伤心难过的可能。
“没事，乖女儿，”岛主云淡风轻地说，“莫砺锋之前同我说过，要放些烟花礼炮，一些无聊的玩意罢了。”
“烟花礼炮，我喜欢诶！”烟烟不住地往下张望，然而哪看得到什么璀璨焰火，只有万里云层。
她催促道：“爹爹，我们快掉头回去看看。”
“等到了无极岛，爹爹给你放天底下最漂亮最响亮的烟花，好不好？”黎岛主默默加快九天鲲鹏的速度，不屑道，“万卷书院小门小户，能有什么好看的烟花？”
这鄙夷的语气真是像爹爹的风格。
烟烟心想，刚才那一声巨响，仿佛天都要裂开了，爹爹真能找到比这还要响亮的烟花吗？
黎岛主看她仍在恋恋不舍，抿唇轻声道：“烟烟，娘还在无极岛等着咱们呢。”
烟烟果然不再想着烟花的事情，她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过身来，专心致志地同岛主讨论起今年要给娘做什么手工礼物。
最后那一眼，她没有看到裴砚之。
被寒冰封住，沉睡的，雪白的没有一点生气的，裴砚之。
他睡的那样安静，好像再也不会醒来了一样。
思考起礼物，烟烟很快想到自己怀里那块枣泥糕。
她吐了吐舌头，趁黎岛主不注意，悄悄转过身来，揭开素净的方帕。
一块七瓣玲珑枣泥糕映在少女的清澈眼瞳中。
香气丝丝缕缕，细微却绵柔，萦绕在鼻尖。
她不仅闻到了红枣的甜，还有桃花的芬芳。
还有……淡苦的松香和药香。
小师叔颀长的手指也有这种淡淡苦香，在他教烟烟写字的时候，烟烟闻到过。
那手指曾穿过她的长发，温柔地向上撩起，那时候她也闻到过。
难道这个枣泥糕不是小师叔在后山商街买的，是他亲手做的吗？
烟烟的嘴角没有察觉地扬起，她仔细地尝了一口。糕点化在口中，带来一整个春日。
让人情不自胜的心情变好。
烟烟突然舍不得吃了。
她想好好藏起来，在娘的忌日到来之前，她一定不能出岛去了。
她一定会很想很想小师叔的，如果想他的时候，就吃一小口。
一定会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吧。
再见面的时候，烟烟一定会缠着他，再做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她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将糕点重新包起来。这才注意到方帕右下角还绣着几个字。
字迹端庄，很是认真：
小女孩，茁壮成长。
“因为人家就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嘛。”
小师叔，爹爹说当小女孩有喜欢的人时，就会变成大人。
小师叔，你要等我，烟烟想亲口告诉你，她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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