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心事
苏小小看一眼站在自己家楼下的人，手里拎着菜，表情淡如白水，迎上她的目光里似乎隐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让她刚扬起的笑脸也跟着暗淡下去。
“来了多久了？”苏小小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刚到。”
苏小小还期待他多说两句，那人已经往楼门口走了，这又是怎么了？……上次那么热情如火的吻，荼毒得她好几天都魂不守舍，可今天见面却冷得让人不禁打个寒颤……，冰火两重天啊。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门。一个默默去做饭，一个默默回房间，打开手提电脑。明天一早，苏小小要出差，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独自去参加客户的项目会签，她没有把握，屏幕上的数模被她捣鼓来捣鼓去，反反复复地查看，设计细节是关键，必须考虑到位，否则让客户揪出问题，那显得自己也太业余了。
一双手轻抚上她的肩，吓得她一哆嗦，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
那个人已经站了很久，看着她颈后的细细碎碎扎不住的发丝，在光线下染成金亮的色泽；看着那段细颈，白皙如软玉；看着那窄窄的肩，削薄如纸，还有那衣衫下，隐约的一段脊骨……原来她专注时的样子是那么美。
楚天成有点拉不住思绪，他第一次发现对简夕情感的转变也从那抹背影开始的。
～～
夏至，白天长，晚饭时分，天还明晃晃的。
他妈突然在外间招呼他们吃饭，喊了声，“小夕？”却没人应，“哪去了，刚才还在灵犀屋里写作业呢。”
他伸脖子往窗户外面一瞧，蹲在院子的香樟树下弄东西呢。
他爸唠嗑一句，“简明今天来电话了，说那边安顿好了，放了暑假就接走，也就再过半个月吧”。
他妈叹了一句，“那孩子打小在咱们家的时间比她自己家还多。得了点啥好东西都往咱们家送。我都想和他妈说就留咱们家算了，好歹上完个小学再走。去山区干嘛，那地方可糟心了，穷乡僻壤，孩子去了受罪。”
他想都没想一挑门帘就闯出来，“那你去和苏姨说，让小夕留咱们家吧。”
突然蹦这么一句，他爸妈吓一跳，也不知道是冷不丁说句话吓到他们了，还是那说话的语气。
他妈张了张口，“……可那是人家的闺女。”
他脸上染了红晕，臊的，抬步就逃，“我去叫夕夕回来吃饭。”
香樟的树荫下一抹瘦小的身影蹲着，乌黑的秀发拧成两股麻花，搭在细白的小脖颈两侧，脖根那儿清晰可见一个微微凸起的骨节，薄衫下纤细的小肩膀一下下动着，好似用力挖什么东西，那身影，映着夕阳，有层透亮的光，真美。
他看愣了神，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心里的情感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心被震了一下，微微地颤动。
估计那孩子也感觉身后有人，回过头一看是他，喜道：“天成哥哥。”
依旧是那月儿弯弯的笑眼，依旧是那脆生生的童声，可不知为何让他红了耳根。
“干什么呢？”
“挖土。”那孩子认真地说。
“挖这个干什么？”他蹲下来。
“阿姨说，带点故乡的土走，就不会水土不服。”她一指地上的小塑料桶，一半不到。
他想说骗人的，别弄了，回家吃饭，结果就听见那孩子继续唠叨一句，“我还想带过去种一盆栀子花。妈妈说这的土比那边的肥沃，好养花。等开了花，全都留给哥哥。”
十七岁的大小伙，一下就红了眼眶，他抢过她手里的小铲子，“我帮你挖。”
那孩子摸一把额头上的汗，蹭出一道灰不拉叽的印子，看着他笑。他瞧见伸手去帮她擦，一个得心应手的动作，从小做到大，可今天不知为何心里有只小鹿在横冲直撞的，让手指抖得厉害。
“夕夕，过了暑假再走，好吗？”他不敢看她，用力挖着土，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哪怕多一天也好。
结果那孩子死赖死赖地多留了一个暑假，可最终还是走了。
～～
很多少次梦里他都梦见那个背影，手伸过去触碰的一瞬间就醒了……今天一张脸真真实实地转过来。
“天成哥？”小小惊讶，灯光下，那人眼里为何亮闪闪的一片，像泪花。
“吃饭吧，饭好了。”楚天成回身就走。
苏小小应了一声跟上去。
餐桌上早摆了三菜一汤，全是她喜欢吃的，心里一暖，说了句，“谢谢。”说完自己也觉得挺矫情，因为对面的人没回答，只递了一块豆腐到她碗里，刚煎好的，外焦里嫩，还放了她喜欢的油辣椒，一看就知道下了些功夫。苏小小偷偷瞟对面的人一眼。那人脸色极淡，目光有些茫然，像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们不是没一起吃过饭，前阵子吃了快一个月，每次都很悠闲，逮啥聊啥，或者边吃边看新闻，或者互相逗个趣，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气氛凝重得有些压抑。似乎自从天成说破了心思后这相处的模式一下还调整不好，总有些别别扭扭的。
“哥哥，有心事？”苏小小偏个头看他。
楚天成筷子一滞，他有心事，严樾的事就是最大的心事，“先吃饭吧。”
苏小小突然站起，拖把椅子到他身边，端过饭碗，笑嘻嘻地坐下，挨着他。
“你干什么？”楚天成一愣。
“吃饭啊。”苏小小又夹了块豆腐，大快朵颐，“这豆腐做出星级大厨的味道了。”
楚天成瞧她一眼，“离我这么近干嘛，不怕我筷子戳到你啊。”
苏小小凑得更近，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你说哦，今天有人一进门就冷着脸，我有点害怕。我坐得离哥哥近一点，心里踏实。”
一句话把楚天成本不知如何开口问的话一股脑地堵回去。这孩子，真就有这么个本事，折腾出些小花样。像那个‘1502’，捏得他的心酸疼酸疼的；像现在，见他烦躁，又蹭过来顺两把。他被她弄得脾气都丢了。
“月底前我们院里有篮球赛，你来看吗？”天成看似随意地邀请，心里却期待。
苏小小突然一脸歉意，“明天我出差，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呢。几号？”
“有很多场，”楚天成眼里的光暗下去，有些失落，“26号是最后一场。”
“26号我一定就回来了！”苏小小高兴地说。
26号，那得杀进决赛才行。楚天成苦笑，这傻孩子，他们队哪来那么强的实力，他无奈地说：“你去哪里出去差，那么长时间？”
“哦，是去印度，没办法。”
“出国？”楚天成一惊。
苏小小干笑两声，“算是吧。”
楚天成瞧她那一脸勉强的样子觉得好笑，夹个虾仁撂她碗里，“什么叫算是吧？”
“我真正想看的工厂在德国和美国，印度的工厂估计和国内相差无几，又何来出国之说呢。我们小组的同事刚去了美国，见着了很多先进的设备呢。”小小一脸羡慕。
“会有机会的，你工作时间还不长，慢慢来。”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上进心，这点他很欣赏。
“东西都收拾好了？”楚天成不放心地看着她。
苏小小只顾吃，漫不经心，“没啥东西收拾的，不过十来天而已。”
“等一会儿，我帮你看看。”楚天成又夹一筷子菊花脑填到她碗里，“出门在外的自己多上点心。钱包手机揣好。从酒店叫车，别随便出门拦。按时吃饭。那边热带，食物存不住，路边东西不干净，当心别吃坏了，回酒店吃。”
唠唠叨叨的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说得苏小小扬起个小脸，笑盈盈地看着他：“这菜你应该多吃点，不然你把这碗汤都喝了吧。”
“为什么？”
“我看你挺着急上火的，”苏小小嘻嘻地笑，“菊花脑败火呀。”
小丫头，学得会调侃人了。楚天成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咬牙切齿的，手指上却没有一点力道，轻轻柔柔。
吃了饭，见那孩子端了碗筷要去洗，天成一把拉住了，没舍得让她动，现在连炒菜洗碗他全包了，就想惯着她。早些年，灵犀还在的时候，两人常为了饭后洗碗，扫地、擦玻璃这等小事挣得面红耳赤，如今想来，却痛彻心扉，兄欲怜而亲不在。
苏小小倒一丝过意不去，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忙活，听着水声哗，哗，哗……童年往事也像开闸的水倾泻而出：他曾手把手教她写字，做算术，给她和灵犀读故事，背诗文，教会她骑脚踏车，带着她满院子抓天牛，大些的时候还领着她爬山踏青，划船逛公园……如今想来，除了父母，最亲近的人便是他。四五岁之前的记忆她错过了，之后或许也有很多遗忘了，但他一定记得，他曾说过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给过所有的爱，珍物之喜，手足之情，骨肉之亲，还有长长的思慕和等待……，她真的后知后觉啊。
楚天成没留神，突然感觉后背一暖，一个小身躯贴靠过来，纤细的手臂紧紧箍在他腰际，他一惊，手里的碗一滑，咕咚一声滚进水槽里。
苏小小的情绪一下没收住，但那句‘我就是简夕’却硬生生忍了回去，她将小脸深深贴着他背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精棉的气息。
楚天成愣了一秒，举着满手的泡沫，又回不得身，有些焦急，“怎么了？”
“想你了……”苏小小蚊子嗡嗡的声音传过来，气息倒是暖了他的后背。
楚天成的心一下能拘出蜜来，把他顾虑的那些小心事都糖渍了。
“我在呢。”他轻轻说。
那晚楚天成没走，睡在了苏小小家的沙发上。几乎听着她的琴声入眠的，一首他从来没听过的曲子，前两天来的时候在门外听得不算真切，但觉得格外入心。今天说起来，她就弹了，一遍又一遍，听不腻，听着听着心里翻出好些小时候的旧事，他还是想那孩子，要剜去早已长在心里的东西太难了，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前的人真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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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上，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展元均的带领下，生龙活虎，士气高涨。他根据这群人身体条件以及打球的特点，分配了相应的角色：前锋、中锋和后卫。每个人各司其职地努力训练，相互协调配合，简直有种势在必得的劲头。
张学玮在李牧掩护下甩开尾随，快速带球突破，一个漂亮的篮板。
“好球！”展元均觉得真是棋逢对手的痛快。
张学玮抹一把头上的汗，由衷欣慰。楚天成这小子就是有股精神，不干则已，一干非得出成绩。他的心理战术有效！可他不知道更为重要的内情。楚天成本来只想提高一下自己的技能，不至于拖了全队后腿，在比赛场上有几个精彩进球，好让苏小小为自己欢呼两声而已。可谁成想这孩子公出，26号才能前来观看。26号，最后一场，要打进决赛才行，这个难度实在不小，所以非得全队通力合作。不得已他拉了全队来训练，而这个教练也非展元均莫属。
展元均对篮球痴迷，曾经是校篮球队的明星队员，要不是上次险些丢了性命的公伤，他可是每周都会去打业余赛的。楚天成请他，他也乐得传授，于是一拍即合。加上他很善长分析和解说，让全队的年轻人都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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