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生如棋
长番的谈话沟通中,顾楚兮显然有些乏了。
钟隐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在他的观点里,年轻人都不爱喝茶。
白净的手指叩动着他古董的青花瓷茗杯。
上好的雨前龙井,茶叶沉淀在底,浮动的涟漪,映出钟隐冷静、无丝毫波动的脸庞。
他的脸斯文秀气,不似饱经风霜、历尽沧桑,浑身上下的气质却给人稳重的压迫。
“顾先生,你是中戏上戏还是北影的学生?”
他看似在调节气氛。
顾楚兮高深莫测地抬起眸子,凝视着他。
慢条斯理地答道,“都不是,我并非科班毕业,本科硕士连读云大......图书管理系。”
说图书管理系的时候,他犹豫了下,但又忽然想起了对方的无所不知。
“难怪,从你刚才的谈吐中,理论逻辑缜密,一看就是学富五车。”钟隐心悦诚服地道。
“钟教授折煞我了,论起学识,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A大最年轻的主任教授,历史心理学双重phd学位。
相貌不凡,还拥有这些的古董藏书,可想而知家底殷实程度。
“二十岁研究生硕士毕业的当年的高考状元,若不是志不在A大,又怎么会自愿甘心留在云大?”
金麟岂是池中物,是卧虎藏龙,还是另有隐情?
顾楚兮迟疑了三秒,回答,“云大很好,Z市就是我的家乡。”
皮笑肉不笑的嘴角,打从一开始,他就刻意在掩饰。
钟隐满不在乎地低头笑着。
“常言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却也不尽然。”
“那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一个攻于书籍研究的学者、青年才俊,选择进入娱乐圈。”
他放下杯盏,表情严肃,转而语气上扬打趣道,“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图书馆学的就业前景惨淡。”
顾楚兮和他四目相撞,坦坦荡荡。
“当然,一个食不果腹的读书人,是没有精神气力去整日吟诗作赋的。”
他违心地继续说,“想要安逸的物质生活不就必须顺应社会市场吗?人的本质罢了。”
钟隐浅浅地笑了笑,不回应。从右边书架的格断中抬下一副围棋。
“顾先生,我们先下盘棋吧。”
他怎么知道他会下棋?
没等他答应,钟隐的棋局就摆好了。
榧木的棋盘,玉制的棋子,对弈的人。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顾楚兮抢先一步执起黑子,往右上角下去。
钟隐随之跟在后方落下白子,心如止水地感叹,“人生啊,就好像这盘棋,有时被抢占了先机,但落子无悔啊。”
黑白交错,阴阳交织。
举子落子之间,仿佛早已注定好了输赢。
屋顶的看客嫌弃下棋的时常过长,枯燥无味。
屋外时间的沙漏,停止了流逝。
一炷香的功夫,棋盘上,就被下成了死局。
瞧着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黑白棋子。
钟隐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真是后生可畏啊。
从定局中取出其中的三黑一白,摆在局外。
“我想向你介绍几位,想必你已经很熟悉了的‘人’”。
眼神深不可测。
顾楚兮顺着他执起的第一枚棋子注视过去。
钟隐解释着该粒棋子的前世今生——在棋盘上先前的走位。
“第一枚落在最前方、占领主导地位的黑子,就是你妻子的主人格A。
悲观消极敏感自卑的心态,让第一人格如履薄冰、站在初冻上的湖面,随时面临冰面可能崩溃的危险。
稍不留神,摇摆不定,脆弱的意志,就会让次人格钻了空子。
第二枚守着后方防线的黑子,代表现实理智,又聪明残忍冷血的第二人格B。
她就是主人格A心中高智商、美貌与智慧并兼的理想人格化身。
A在潜意识里,是不相信自己能做成功、完成一事件,所以这时B自动挺身而出代替,抹消她的罪恶感。
B在A孩提时代,开始记事时便被创造。
可见她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做“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但B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浪漫、富有想象力的A,所鄙弃的过于世俗,老道。
没有B对现实的认知,A也在社会中生存不下去。
所以,在过去的日子里。
A与B像株双生花,共生共存、相爱相杀、唇齿相依。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是,从你发来的邮件中,给我关于B的出现来看。
一直处于意识形态的她,最近却突然会片刻地占据主人格。”
钟隐指了指第三颗棋子,眯上眼睛。
“它,第三枚陷入敌方阵营的黑子,是AB眼中食人的恶鬼。
第三人格,疯狂自我毁灭的C。
它时不时游走于AB之间,紧张的弦一旦崩断,C就会引导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例如自残。
C完全主导神智的时候,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危害,不可挽回的后果。
意识全无的发疯、破坏,直至消灭自己的肉体。
但C一旦完全展露后,再回到A的过程中,会被它设计出的第四人格D记忆阻拦。”
钟隐拿出自己棋盒中的一粒白子,说道,“很意外,D是棋局中凭空多出的棋子。”
“D是一张呆滞的,空无一字的白纸。
它会自主地把那些过去痛苦的回忆删除,和将意外出逃的B的言行过滤。
虽然部分记忆还残留在A的大脑中,剩下的却是B的观念。
不痛不痒。
如同平常人回味旧时的心酸,不能再切身体会那份痛苦,感触被大大削弱。
D在A那次痛不欲生,心如死灰的心境下诞生。
不愿去回忆、想起的过往,一些事情让她暂时性选择了失忆。
过去破裂成碎片。”
“死局中,还有一颗白子,它地位岌岌可危,如果我最后一次落子时没有出错。
她就被吞噬了。
第五人格,生命迹象微弱、很难展现一面的开心的E。
一般只会在大脑被某一新鲜事物愉悦占据,暂时失去对自身境况的思考时,才会匆匆出场又离场。
俗话说的三分钟热度。
天真无邪,幼稚无知的E,早早地就被扼杀在未开化的七岁前。”
......
主体,A与B纠缠、相濡以沫,头脑清醒,一切大道理都懂,却放不过自己的清醒。
有时候,周围的人都在沉睡,适当地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醒就成了令人最可怕、最恐惧的地狱。
有如一生放荡不羁、纵情诗酒的李白,晚年却散发披舟,出家断了红尘。
常伴青灯黄卷古佛,常人多么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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