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章 打入冷宫
成云天说:“娘娘怎知,我不是男人。”
三春一回身,无意中扯断了绿枝,定定的看着成云天,他自称‘我’而不是‘奴才’,其中必有深意,三春不语,待他自己做解释。
成云天微微含笑,伸手过去。
几乎是本能,三春将自己的手挪到身后。
成云天却道:“娘娘身上黏着这物事。”
他取下三春衣裳上挂着的茑萝绿枝,随手抛了。
三春破有些自以为是的尴尬,扭头看别处,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
顿了顿,稍后猛一回头:“你假扮太监?”
她的语气未免咄咄逼人,成云天微有怔忪,讷讷道:“当、当然不是,奴才纵使有天大的能力,不净身,如何能进宫,奴才方才的意思,身为太监,失了男人根本,只要胸怀大志,也终究还是个男人,至少奴才自认是。”
这解释,也算说得过去,三春略略放心。
这时走来了宫女,向她道:“禀娘娘,皇后叫娘娘过去呢。”
三春嗯了声:“叫人备轿。”
那宫女领命而出。
三春忽然想起一事,对成云天道:“此次皇上出巡,长春宫的人不能悉数带着,那样未免太过招摇,你捡几个行事稳妥,人也老实的,写个名单给我看。”
成云天应了,告退,去忙他的。
三春也往坤宁宫而来,和风日暖,所以她乘坐的是肩舆,四个太监,慢慢而行,她稳稳的坐在肩舆上,微闭双目想事情。
快至坤宁宫时,过一通道,通道两厢为廊房,所以有些暗,她就睁开眼睛,不经意间,却发现靠廊房下恭敬伫立着一个人,显然是见有后宫主子的仪驾经过躲至一旁回避,只是那人竟大胆的专注的看她,等她睁眼,那人更惊呆状。
三春心里咯噔一下,从未想过,身为血滴子的云瑚会在后宫出现,而自己,倒霉的竟也能碰上,知道云瑚认出她了,所以她故意扬起头,拿足了宠妃的款,昂然而过,也知道云瑚定在注视她的背影,如此,深感背影上嵌上了云瑚那不大不小的一双眼睛,非常难受。
到了坤宁宫,拜见皇后乌拉那拉氏,她还是神思恍惚呢。
除了生病的,打入冷宫的,其他嫔妃大多也在,乌拉那拉氏叫齐这些嫔妃,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准备搬出坤宁宫,而住进翊坤宫,坤宁宫雍正另做他用。
这事不算大事也不算小事,所以乌拉那拉氏知会大家一声,至少以后大家得去翊坤宫给她晨昏定省。
交代完此事,又说起皇帝此次出巡,这才是重中之重,乌拉那拉氏看了看三春和裕嫔,道:“此次唯你二人随侍皇上左右,裕嫔本宫是放心的,早就服侍皇上于左右,倒是舒妃,年纪轻,进宫晚,所以舒妃,你二人出门在外,不能因为你是妃位而裕嫔是嫔位,遇事便一意孤行,记住凡事都要同裕嫔商量着来,你们虽然位分不同,到底都是一家人,要不分畛域,情如姊妹,本宫放心,外人看着暖心,皇上也舒心。”
此身是客,三春从未在意过什么位分,于是忙欠身,先对皇后应了:“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又对裕嫔含笑道:“出门在外,劳姐姐操心了。”
裕嫔倒是有些意外,前次自己可是嘲讽过她,她竟不计前嫌,到底是真心?还是虚与委蛇?皇后在呢,裕嫔也客气道:“舒妃纡尊降贵,臣妾受宠若惊了。”
场面上的话谁都会说,如此一团和气,乌拉那拉氏非常高兴,夸赞了几句三春,说她聪明伶俐又知书识礼,还夸赞了裕嫔,说她朴实无华,又教得好五阿哥弘昼,也表扬了在场的其他嫔妃,说大家能够和睦相处,使得她这个掌管后宫之人省了很多心思,说的都是好话,在场之人无一不开心,可是说着说着,猛然看向三春:“那个沉香是怎么回事?”
三春正迷糊,面对这种虚假的和睦她实在提不起精神,突然听乌拉那拉氏说沉香,忙抬头,果然乌拉那拉氏是在看着她,想沉香是储秀宫的杂使宫女,又不是她专用之人,乌拉那拉氏这样问,必然是掌握了些内幕,至少有人向皇后禀报了,沉香是死在长春宫的,于此她就脱不了干系,于是忙起身回复:“沉香意图行刺臣妾,反给臣妾抓住,她也知道,按照宫规,她是应该给杖毙的,大概是怕那种死更痛苦,所以她服毒自尽了。”
此番话出,四座震惊,宫女行刺嫔妃,可是鲜有听闻,于是纷纷议论。
乌拉那拉氏脸色阴沉,先环顾众嫔妃:“嘁嘁喳喳,成何体统。”
众嫔妃寂然,只在心里惊诧,这个舒妃更加不可思议,她宫里死了人,竟然不向皇后禀报,又不敢问,只将目光纷纷聚焦三春。
乌拉那拉氏也在看三春,脸色如久阴不晴的天,声音不大,非常严肃:“那沉香只是个粗使,她为何要行刺你?她既然给你抓了,如何服毒?她死了你又为何不禀报给本宫?”
连珠炮似的诘问,让一众嫔妃纷纷替三春捏把汗。
三春却安之若素,不失恭敬道:“至于她为何行刺臣妾,臣妾不知,臣妾甚至都不认识她,抓了之后,她是咬破齿间毒药而亡的,至于为何不禀报给皇后,臣妾觉着,她只是一个粗使宫女,不配皇后来料理她的事,所以臣妾自作主张将她掩埋。”
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并且,沉香比她进宫早,关于沉香的一切,皇后很是应该了解而不是她,而沉香又在储秀宫当差,她住进储秀宫也是乌拉那拉氏的懿旨,深究下去,乌拉那拉氏就有嫌疑,最后,哪一宫没死过人,一般的都是一宫之主位料理,顶多内务府出面问一问查一查,再派人善后,品秩高的,身份特殊的,才禀报给皇后。
乌拉那拉氏给她的话说的一时无言,缓了缓方道:“无论如何,你宫里死了人,你都无法置身事外,这事本宫会亲自查,为了避嫌,舒妃,你先去别处住几天吧。”
别处?别处是什么地方?三春忍不住问了。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北五所有处房子闲置。”
北五所,三春对此所知甚少,深深感觉自己像被打入冷宫了,可是,莫说沉香的事还未查明,即使查明自己真的有罪,嫔妃打入冷宫,不该是皇帝下旨吗?
待想问个真相,乌拉那拉氏一副不容置疑的脸色,接着又道:“本宫即刻去查,你即刻去北五所。”
三春唯有领命。
出了坤宁宫,青玉和黛眉并素绢等人纷纷替她鸣不平:“查就查么,为何要娘娘住那种地方。”
三春不禁问:“那种地方?那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青玉左右看看,低声道:“北五所本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后因三阿哥的事,李天师跟皇上说北五所风水不好,皇上就将皇子们悉数搬了出去,空置很多房子,少有人住,空荡荡的,很是吓人。”
黛眉补充:“有人住的,便是齐妃。”
齐妃是三阿哥弘时的生母,三春只知道齐妃住在御花园某个角落,不想她竟然搬去了北五所,总之是不祥之地,所以也就明白乌拉那拉氏的用意了,这是将她打入冷宫,她倒不在乎冷宫不冷宫,怕的是沉香的事件只是个引子,是有人想整治她的开端,又听说进了冷宫的嫔妃,死的死疯的疯,甚少有好结局的,进一步想起云瑚来,遇到云瑚的地方,距离坤宁宫不远,难不成云瑚是向乌拉那拉氏奏事的?想云瑚是粘杆处的,只听雍正的命令,背后与乌拉那拉氏来往,说明乌拉那拉氏并非大家表面看到的,只是个普通的贤皇后。
正思谋,有几个太监横在她面前,一色青衣袍子,为首那个衣裳华丽繁复些,看上去应该是管事的,他阴阳怪气的笑道:“就由奴才们带娘娘过去。”
三春知道,这是乌拉那拉氏安排的人,只有点了头:“有劳公公们。”
那为首的太监三十多岁年纪,一说话眉眼皆带笑,一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将手中的拂尘一扬:“呦,娘娘这话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为娘娘带路是理所应当。”
他一边说,一边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像是在暗示什么。
三春猜了猜,猜出八九,忙对青玉道:“还不看赏。”
青玉无奈摊开手:“奴才随娘娘来见皇后娘娘,未曾带什么银两。”
事发突然,这也难怪,三春于是褪下手腕处的玉镯递过去:“一点小心意。”
那玉的成色极好,碧油油的没有一点杂质,宛如一潭碧水,看一眼心生幽凉。
那太监啧啧道:“娘娘这哪里是小心意,这,这太贵重了,奴才真是亏不敢受。”
说不敢受,竟毫不客气的接过玉镯,然后眉开眼笑朝三春再打个千,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么贵重,定是有记档的。”
喜欢又害怕,完全是守财奴的嘴脸。
三春垂下手,怕他看见另外那只玉镯,对这种人,不配两只镯子收买,只道:“公公放心,这物事不是宫中之物,是我进宫之前就有的。”
那太监如释重负,满面堆笑:“娘娘也放心,北五所有些地儿真不错,奴才斗胆替娘娘选了间,娘娘住进去虽然不比长春宫舒服,总不至于白天闹耗子晚上闹鬼。”
三春暗想,假如自己不打赏他,恐自己住进去的房子,就是白天闹耗子晚上闹鬼了,暗骂这些奴才欺下瞒上,平时不知以这种手段搜刮了多少物事,当下一笑:“公公有心,公公怎么称呼?”
那太监再打个千:“奴才李荣,在坤宁宫当差,皇后娘娘习惯叫奴才小李子,奴才的师父便是皇上跟前的苏大总管。”
苏大总管,即是苏培盛,得他徒弟的名头,已然尊贵。
三春微微一笑:“原来是皇后身边的人,怪不得谈吐不俗呢。”
本是一句客套的赞美,谁知李荣却听出了旁的意思,忙道:“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断不会狗仗人势。”
三春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懒得解释,歪打正着敲打他一番也好,免不了虚与委蛇一番:“苏谙达调教出来的,断不会错。”
一番闲话之后,三春就跟着李荣等人来到北五所,那李荣说到做到,给她选的住处是个三进的院落,名为揽芳阁,虽然空着,倒也没有荒芜,花草树木皆有景致,房内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三春落座之后,再次表示感谢。
李荣笑眯眯的:“娘娘少坐,等下奴才就让人送一应物事过来。”
他说完施礼告退,未几,真有几个太监抱着干净的被褥和脸盆茶具等日常物事送了过来。
青玉逐个看过,待那些太监离开,对三春道:“小李子还算有良心。”
黛眉冷笑:“那么好的镯子可惜了。”
三春安抚的语气道:“有什么可惜的,镯子本是死物,不当吃不当喝,一支镯子换来这么舒服的住处,很是值得。”
素绢向来谨慎,轻易不开口,此时也满腹狐疑:“奴才就是不明白,皇后查沉香的事,为何需要娘娘避嫌呢,再说也不用来这种地方住。”
三春环顾房内,家什不多,更显洁净,淡然而笑:“这地方不错的。”
素绢叹口气:“再好也是冷宫。”
说完自察失言,忙垂头:“奴才的意思,这地方实在空旷,怪瘆人的。”
三春心里感叹,是了,再好也是冷宫,说明自己真的在无形中触怒了某位,否则如何给打入冷宫呢,她故作不以为意:“沉香死了,你还怕有人闹鬼?”
素绢抿嘴,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奴才恐怕不止沉香习惯闹鬼。”
这丫头,素来不多言多语,有话都说在刀刃上,她的话,三春也就容易深思,再问:“你觉着,有人会趁机对本宫不利?”
素绢怔愣:“奴才,奴才不知,奴才,奴才只是说唯恐。”
青玉倒是直言道:“奴才也觉着,皇后此举有些诡异,但凡打入冷宫,需由皇上下旨,皇后贤德,从无怙恃其位而随意惩处嫔妃的事,这事,有说道。”
她的话让三春猛地想起巧遇的云瑚,此时想,难道云瑚早知道自己进了宫?可云瑚想揭穿自己,为何不直接找皇上呢?拐了弯找皇后,到底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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