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药石无医（二）
号称圈内“火眼金睛”第一人的经纪人林玉华，坐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讲，这次行程结束后接下来的档期。
很显然，他没有休息的时间。
顾楚兮瘫痪地倒在沙发上，累得不想卸妆。
戴了一天的美瞳，眼眶布满血丝。
今天录制节目，化妆师给他配的发型妆容叫做“丛中麋鹿”。
栗色的挑染，潋滟生辉的淡金色眼瞳。
有些心累地扶住额头。
他盲猜刚刚助理让他发自拍的微博文案，下面的评论肯定是炸开了锅的“树深时遇鹿”。
顾楚兮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前些日子，出席活动的时候被迫戴了一副蓝色的美瞳。
内部的站姐马上po图，还附了一句“海蓝时见鲸”的文字。
新媒体部的人最懂得如何营销炒作，他稀里糊涂地就被冠上一个又一个的“人设”。
“晚上的机票订了？”
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问道还在翻阅剧本的经纪人。
“晚上十点半。”
“到了公司，我先回趟家。”
深吸一口冷气，想着家中等候的人，身心也没了之前那么疲惫。
“咸兮的事，你决定好了？”
顾虑重重地抬起头，素面朝天的三十多岁容貌。
鼻梁上几颗淡淡的雀斑，一双平淡无奇的眼睛却异常锐利。
顾楚兮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凉白开，目光深沉地顿了顿。
良久，才开口。
“九月中旬的时候，你应该看到了她现在的状态......我没办法。”
林玉华放下手中圈记的钢笔，近距离地观察这张让无数女粉丝为之疯狂的仙颜。
三年前，眉眼间还尽是幼稚、天真的大男孩子气。
短短的几年，她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眼见他飞速地少年老成。
天真不再，当年的意气风发，在私底下，像被敛去了锋芒。
只有当站在舞台上，或者荧幕前，他才会转换地洋溢生机，光彩夺目。
她不知道作为一个演员兼idol这种性格是不是算件好事。
台上的光芒四射，台下的一言不发。
工作中的成熟持重，如果没有那个人，她要如何庆幸。
任凭公司包装，一致配合的背后，是他拼尽全力要坚持、守护的底线——一个笔名“咸兮”的网络作家。
他们的互相成就、扶持，在生命中的重要性，让公司暗地里也不得不作出让步。
心中叹气，成四六比例的利弊让林玉华无计可施、迫不得已。
妥协道：“好，ok，我拿你们两个人没办法。”
“但是，敲重点，你现在已经不是十八线透明小演员，外出凡事都要低调。特别是这一次，进了剧组之后，你必须事事听我的安排，保证万无一失。”
顾楚兮随之点了点头。
“她还在吃之前的药吗？”
话锋一转，林玉华神情严肃地问道。
他想了想，语气凝重，“嗯，不过没什么用了。”
“我明天打电话让李医生再开些新药。”
“嗯。”
落地窗外，纸醉金迷、华灯初上的申城，操纵着一只又一只行色匆匆，为食物奔波的蝼蚁。
......
九月十七日北市，天气阴。
林玉华一早来到公司总部，就接到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电显示“小兮”。
放过面前正在训斥的新人助手，她平复了恼怒的心情，和蔼小心地接通电话。
不到两分钟的通话，无言的一分钟还是对方言辞的犹豫。
三言两语之后，她立刻开车跑到了市立医院。
观察窗里。
苏打水充斥的独立病房，盐水点滴的病人苍白虚弱地和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她转动门锁，推开门，步伐轻轻地走了进去。
林玉华朝着病床上的病人望过去，那双眼睛却奇怪地没有回应。
她没看见自己？
瘦成一张白纸的陆水月靠着床头，神色惘然，出神游离地让人害怕。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林玉华一时也手足无措。
亲切地叫了一声“小兮”，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陆水月这时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微笑着。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多是陆水月一两个字的简单回答。
削个苹果，倒杯热水。
林玉华进病房前先去了医生的办公室，了解到她是前天夜里酒精中毒被送进了急诊室。
独自住院观察了两天，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准备出院，院方却要求要有家属签字。
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林玉华清楚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主动找她帮忙。
笑着把开水递过去，言语恳切。
“小兮，你怎么不早些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是怕小顾担心，但是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能行？”
陆水月淡淡地笑了笑，接过水杯，回答道：“......我请了护工。”
“哦...那行。”
又坐回椅子上，她也只能尴尬地陪笑着。
好再林玉华为人世故圆滑，一会功夫就想出了一套文绉绉的说辞。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股戏腔。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有时间能激发一点灵感，但过则为灾，下次啊，要克制一点，少喝一点。”
“嗯。”
陆水月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下次别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了，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她继续说道。
“我在家里喝的......”下意识地回答。
“啊，那，谁给你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林玉华瞪大眼珠，疑惑不解。
在她的印象里，陆水月应该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和家人。
深潭般的瞳仁波澜不惊。
“我...自己。”
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瞧见林玉华吃惊的表情，她觉得有些大惊小怪。
顾楚兮去申城拍戏之后，没人约束她，酗酒的恶习一天天慢慢复辟。
后来，她夜里喝得越来越多。
前天晚上，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醒来后把它们写在纸上。
她写完又看了一遍，却被吓得哭出声来。
无人独守的漫漫长夜，月明星稀，阴森诡异。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痛哭流涕。
无法熬过去的黑暗，只能靠酒精来麻痹神经。
不记得喝了多少瓶威士忌、白兰地。
身边的酒瓶不慎沉重地砸到她的脑门上，昏沉沉、头痛欲裂的脑袋才清醒了一点。
面部潮红，呼吸困难，她偏过头，地板上的手机屏幕发光。
——钟离南浔，君言归期终有期。
“呵呵......”她笑着看着壁纸上的白底毛笔字，泪光闪烁。
有期吗？
纠结地闭上眼睛，一番心理斗争后，双手颤抖地打通紧急电话，口齿打颤地报出门牌地址。
然后颓唐地躺着，听天由命。
鬼见了她都恐惧，阎王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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