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偷渡
洗漱完，熄灭了油灯，卧室里一片漆黑，两人躺在炕上，一个在炕的这一头，一个在炕的那一头。
“干嘛离我这么远？”赵成宝宝有点不高兴。
“本来就应该离远点，”在这个问题上薛晴好不准备妥协。
“那牵个手可以吗？”赵成从被子里伸出手，“我想握着你的手睡。”
薛晴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了过去，她小小的手被赵成大大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十指相扣的一瞬间，一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顺着指尖传递过来，令人感到非常的安心。
“如果你和我一起去了香港，你会思念你的家人吗？”薛晴好有些亏心，好像要将赵成从他父母身边夺走。
“大概不会吧。”赵成的声音很平静，回答的很干脆。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薛晴好有些吃惊，“为什么不会？感觉你和家人的关系挺好的啊。”
赵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他的声音在漆黑的雨夜里，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显得格外的寂寥。
“他们爱的是自己的儿子，而我只是努力的扮演着乖儿子的角色，是我或者不是我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薛晴好有些听不懂赵成的话，但是他不怎么开心，还是能听出来的，“你其实不想呆在家里吗？”
“没有什么想不想，能呆着就呆着，不能呆着就去别地儿，不想对某个地方产生特别的感情，不然当失去的时候或者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赵成停顿了一下，“想要消除那份感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不太喜欢。”
薛晴好大概能明白赵成想表达的东西，“不期望就不会失望，我以为只有我会这样，原来你也是这样啊。”
“那我呢，你会对我有期望吗？”薛晴好侧过头，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想要看清楚黑暗中赵成此刻的表情，“会不会同样担心有一天会失望？”
“有啊，当然有。”赵成也回过头，看着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庞，“我希望你能活着，好好的活着，如果你做不到，我肯定会非常非常的失望。”
一提到生死的话题，薛晴好就开不了口，这是她没有办法承诺的东西。
既然无法承诺，那就不要承诺。
薛晴好久久无法开口，赵成也明白她心中的忧虑。
“睡吧。”说再多也没用，能不能活下来，明天就知道了。
“嗯，晚安。”
“晚安。”
他们松开了彼此的手。
过了一会儿，薛晴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忍不住小小声的问。
“你真的不怕我吗？我明明是个杀人犯。”
“不怕。”
“为什么？”
“不告诉你。”
“咦？”
“快睡。”
“哦。”
这天晚上，赵成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满手鲜血的少年。
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赵成从炕上爬了起来，独自一个人从后门离开，借着夜色的遮掩，顺着村里的小路，找到一家篱笆破破烂烂，院子里杂草丛生的土屋，这土屋就只有一间房，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修缮了，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尤其是经过了昨晚的风雨，用黄泥做的围墙，很多地方已经被泡软，墙壁和四周都泥泞不堪，似乎轻轻一戳就要倒了似的。
赵成一步就跨过了篱笆，直接推开了完全没有什么作用的破门板，黑漆漆的房里只有一张炕，炕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听见声响回过头，瘦的像骷髅一样的脸，双眼却炯炯有神，并不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
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门口的身影，钱老头眯起了眼睛，“是赵家的小儿子赵成呀，这么晚了来我家有何贵干？”这声音既嘶哑又难听，好像金属刮擦过黑板的声音，有种奇怪的铁锈感。
“你有船票对不对？”赵成走近这个仿佛要行将就木的老头，直截了当的问。
“什么船票，我不知道，”钱老头慢悠悠的坐起了身，露出了那个瘦骨嶙峋的躯体，整个人就像一个干尸，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凌晨闯到别人家里扰人清梦，胆子可真是不小，就不怕被人当做小偷给抓了去？”
“别装了，村子里突然消失的那几个青年，统统和你有关，在他们消失之前，都隐约露出想要离开这里去香港的意思。”赵成扫视了一下这个一贫如洗的房间，又仔细的打量这个看起来落魄非常的老人，“你伪装的挺成功，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嗝屁的老头，竟然是掌握着通往香港船只的大佬。”
一听到“香港”两个字，钱老头的眼光突然尖锐了起来，直直的盯着赵成上下打量，突然“咯咯咯”的笑得起来，这笑声在黑暗阴森的土屋里回荡，显得十分的可怖。
“你也想去香港对不对？”钱老头十分的笃定，“不然你早就去告发我了，怎么还会深更半夜的来找我。”
“对。”赵成掏出100块钱在空中晃了晃，“我要一张去香港的船票。”
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掏出来，钱老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人也鲜活了起来，忍不住伸出一个巴掌叫价，“500块钱一张船票，恕不还价！”
“你骗鬼呢，就村里的那些穷小子，50块钱都掏不出来，如果他们兜里有500块，还用得着跑香港去吗？”赵成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
“500块钱买一个去香港的机会，绝对是物美价廉物超所值童叟无欺，你们老赵家那么有钱，尤其是你赵成，当了司机以后每个月有100块钱工资呢，这点小钱也拿不出来？我才不信呢。”一提到钱，这老头就满脸兴奋，干枯的手指一比划，做出一个数钱的手势，显得既猥琐又贪婪，似乎对赵成的情况十分了解，企图从他身上刮下一层油来。
“最近你的生意不太好做了吧，村里有小年轻突然不见了人影，村支书和队长说不定已经向上面报告了，一旦引起了上面的怀疑，你这生意还能做几天呀？这船票要是太贵，大不了我坐不起也就不坐了，可你就不一样了，船要养人也要养，没有生意可做，你养得起吗？”做生意当然是要讨价还价的，赵成气定神闲的忽悠钱老头。
这话确实戳到了钱老头的痛楚，之前的动静闹得有点大，最近的生意确实越来越不好做，也是他太贪心了，不仅把本村的几个小年轻带走了，别的村也带走了几个。
这些小年轻兜里确实没有几个钱，但是把他们带到香港之后，不仅可以扣下他们身上所有的钱财，还可以压着他们做苦力赚钱，反正他们是人嫌狗厌的偷渡客，飘荡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只能任由他们磋磨，当然，肯定有一些人死犟死犟的不肯乖乖听话，这样不识实务的傻子，就只能扔去沉海了。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和他手下的人可舍不得放弃，但最近闹出的动静确实有些大，他们这两天都比较老实，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拉客，可昨天又发布了该死的通缉令，接下来一段时间局面肯定会变得很紧张，也不知道这生意还做不做的下去，真是愁死他了。
等等，通缉令……
钱老头突然反应过来，有些警觉的盯着赵成，“你是替自己买票，还是替别人买的？”
赵成心里“咯噔”一下，幸好他早有防备，只说买一张，如果说买两张，肯定会被这个精明的老头子给看出来，到时候被握住把柄，薛晴好就有危险了。
“当然是替我自己买的，不过我最多出一百块，超过这个数目就不去了，你就说行不行吧。”赵成一副无所谓的讲价态度，让钱老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行吧，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就只收你一百块，把钱拿过来吧。”钱老头对赵成伸出那只干枯的鸡爪子，指甲里都是黑色的陈年污垢。
反正等赵成上了他的船，就全是他说了算了，到时候这个精明小子就成了待宰的羔羊，身上带的那些钱不都是他的了嘛，完全不用着急，先把他哄上船再说。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现在就把钱给你，等你带我上了船，我自然会给钱，”赵成无视了那只脏兮兮的手，将钱揣回来自己兜里。
“呵呵，小伙子的警惕心还挺强，没事，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钱老头嘶哑的笑声非常渗人，神情也阴森森的，“一个小时后，在海边的避风码头集合，只能早到不能晚到，过时不候。”
“知道了。”赵成转身离开了土屋，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等赵成返回卧室，薛晴好还抱着被子睡的香甜，赵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脸，“醒醒，快醒醒，小仙女该起床了。”
薛晴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就被赵成一把抱了起来，给她套上了自己的外套。
“我已经找到了去香港的船，一个小时后就要出发，”赵成拿出自己上学时的背包，装了几件衣服，以及刚刚从厨房里偷出来的玉米饼，刚刚好把背包装满，“你整理好了就跟我走吧。”
薛晴好清醒了过来，急急忙忙的从炕上跳了下来，穿好衣服鞋袜，“我马上就好。”尽管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她并没有多问。
避风码头离村子不算太远，赵成带着薛晴好紧赶慢赶，迎着秋夜的冷风，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码头上停了十几条小渔船，只有其中的一条渔船有微弱的灯火，这渔船不大，顶多只能载十个人左右，借着灯火赵成数了数上面的人，包括钱老头在内有三个人，一个站在船上，钱老头带着另一个人在码头上来回张望。
赵成将薛晴好藏在一块礁石后面，“你在这里闭着眼睛数300个数，数完了我就过来接你，好不好？”
薛晴好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的点头，并且捂住了眼睛，“1，2，3……”
赵成站起身，将兜里的一块竹片夹在手指里，快步向码头走去。
钱老头正在和手下的小黄聊天，“我这次弄到了一个好货色，那小脸蛋长得那个俊啊，十里八乡的小姑娘没有不迷他的，啧啧啧，没想到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这小子绝对会受香港富婆的欢迎，准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我今天说什么都要把他弄过去。”
小黄抽着烟，身上被海边的冷风冻得直哆嗦，抱着手臂跺着脚，满脸的不以为然，“就为了这一个人来回走一趟，是不是有些不划算啊，一次多拉几个人多好，我觉得说不定这趟还得亏本呢。”
钱老头听到手下的反驳，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忍不住一巴掌挥过去，直直的打在小黄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打了还不算，还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撒比玩意，老子刀口舔血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面翻跟头呢，我说赚就肯定赚，你懂个球球，啊呸！”说完还啐了他一口。
小黄捂着肿起的脸，缩在一旁，任打任骂还得不停道歉，“钱爷我错了，都怪我嘴贱脑笨，这次肯定会大赚特赚发大财，都是我没见识，钱爷千万别跟我计较。”他是亲眼见过有不听话的人被钱爷扔进海里，也见过背叛者被这人大卸八块，这是真正的狠人，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只能忍辱负重伏低做小。
“钱爷，那边有人过来了。”船上的小李发现了人影，指了指远处提醒两人。
钱爷回过头，发现他期待已久的“猎物”终于自投罗网，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三步两步走上去，热情的和赵成打招呼，“小老弟，你的速度还挺快的，我们刚准备好没多久你就到了，那我们这就上船吧。”
赵成一脸平静的走过来，右手轻轻一挥，划过了钱老头的脖颈，一瞬间鲜血喷溅，染红了赵成英俊的面庞。
钱老头一声不吭的倒下了，绝望的挣扎了两下就断了气。
船上船下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怎么牛逼轰轰的老大就这么死了？！这来的究竟是小绵羊还是大灰狼？简直是太可怕了！
无论多么震惊多么惶恐，他们毕竟是刀口舔血的人，发觉来者不善，一下子回过神来，一齐抽出身上的匕首，向赵成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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