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空城处处
顾清若未施脂粉,能看得出来脸色不如从前红润,本就白皙的皮肤透出一股不健康的白。
就算是这样,还是流露出一种高傲不屈的气势来。
叶瑾煜深知,她的所谓柔弱和服软,都是装出来哄他的。真正的顾清若,杀伐决断,心智坚定,远非常人可比。
哪怕是如今的模样,也不过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故意要做给他看的。
但是就算叶瑾煜什么都知道,他还是来了。
他俯下身轻轻拂过顾清若的脸颊,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顾清若在梦中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呓语道:“不要……”
栖凤宫。
瑶红见到叶瑾煜匆匆而来,不由得在心中再次感叹姑娘的料事如神。
“皇上,娘娘午后困乏,正在歇息,还未起身。”瑶红侧着身微微挡在叶瑾煜的面前。
叶瑾煜站住脚,道:“她从来不在这个时辰午睡。”
瑶红低头答:“娘娘近日神思倦怠,所以休息得迟了些。”
“无妨,朕只是进去看一眼。”光凭瑶红一张嘴,怎么可能拦得住叶瑾煜。
赵公公深体上意,出手轻轻拦住了瑶红,让叶瑾煜能顺利进入顾清若的寝殿。
寝殿里放着厚厚的帷帐,将光线都遮挡起来,仿佛夜晚。虽开了窗户透风,又点了去味的素香,空气中却还残留了一丝药味。
顾清若就这么闭着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她还在呼吸,叶瑾煜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
“皇兄别担心,傅大人医术精深,只说是旧疾而已,不妨事的。”叶珺宁看皇兄脸色难看,不由得说道。
叶瑾煜已经知晓了顾清若的意思,心中清明,却也对顾清若气不起来。
胆大妄为!竟然拿自己的身子来开玩笑!
若是此刻顾清若在身前,叶瑾煜定要好好教训于她,让她好张长记性。身为一个大将军,连先后主次都分不清。
臣妹僭越,皇兄责罚也罢,今日话已完,任凭皇兄处置。”叶珺宁痛快地把话说完,心底舒畅了些。
要说这后宫中位分低的嫔妃还得向她行礼,可要是一朝得了脸,升了位分,她还得称一声皇嫂嫂。叶珺宁是晚辈,更是臣子,不能置喙叶瑾煜所行之事,但她必须要说,坐视不理更不是她的风格。
“皇兄还要多谢你,谈何责罚呢?”叶瑾煜说道。
叶珺宁这才反应过来:“皇兄不知清清患病之事?”
叶瑾煜难得苦笑地摇了摇头:“她要瞒着的事情,怎能让朕知晓呢?”
顾清若在他面前瞒得一丝不露,便是不想让他知晓此事。如今想让他知道了,便借叶珺宁的口说了。
“皇兄别担心,傅大人医术精深,只说是旧疾而已,不妨事的。”叶珺宁看皇兄脸色难看,不由得说道。
叶瑾煜已经知晓了顾清若的意思,心中清明,却也对顾清若气不起来了。
胆大妄为!竟然拿自己的身子来开玩笑!
“这是在哪不痛快了?跟朕说,皇兄给你出气。”叶瑾煜向来对叶珺宁分外纵容,半点不生气。
叶珺宁哼了一声,道:“若是臣妹说是皇兄惹的,皇兄当如何?”
“哦?那还请皇妹明示。”
叶珺宁落了座,道:“皇兄恕我多嘴,只是此事我觉得你做得有些不妥。你怎么能在清清病中冷落她呢?!”
“病中?”叶瑾煜立刻就发现了叶珺宁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是啊。”叶珺宁点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但是若你还对她有三分情分,就不要让她在病中忧心。”
这是在哪不痛快了?跟朕说,皇兄给你出气。”叶瑾煜向来对叶珺宁分外纵容,半点不生气。
叶珺宁哼了一声,道:“若是臣妹说是皇兄惹的,皇兄当如何?”
“哦?那还请皇妹明示。”
叶珺宁落了座,道:“皇兄恕我多嘴,只是此事我觉得你做得有些不妥。你怎么能在清清病中冷落她呢?!”
“病中?”叶瑾煜立刻就发现了叶珺宁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是啊。”叶珺宁点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但是若你还对她有三分情分,就不要让她在病中忧心。”
叶珺宁站在御花园中的鲤鱼池边想了半天,连身边的草都要拔秃,才起身离开。
身后的宫女不明就里,一路跟着叶珺宁,直到瞧见了御书房,这才明白公主刚刚在犹豫什么。
不过皇上与公主素来亲厚,就算是公主如今为了贵妃的事情生气,要见皇上也不至于犹豫这么半天啊,真是搞不懂……
“公主。”赵公公眯着眼行了礼,道:“这大暑天的,公主怎么还过来了?”
“来给皇兄送点好东西。”叶珺宁道:“皇兄现下可有空?”
“议事的大臣都走了,皇上这会儿空着呢。”赵公公躬身道:“公主请。”
都知道叶瑾煜的脾气,所以叶珺宁只身一人而入,没带宫女侍卫。
见到叶珺宁,叶瑾煜有些意外:“怎么有空这个时候来找朕?”
“皇兄国事操劳,要是臣妹不来,哪里还能见到皇上的面?”
“她会操心?”叶珺宁嗤笑一声,道:“她醉心医术都快入魔了,哪里还看得出来操心。倒是你,自打回宫以来,就没干点让人省心的事情!”
“我说贵妃娘娘,您可马上……不,已经失宠了。您该不会真想让婉美人上位吧?”叶珺宁没好气道。
虽说婉美人是太后族中的人,说起来叶珺宁也与婉美人有几分关系,但她不知为何就是对婉美人喜欢不起来。
大概是爱屋及乌,所以对妄图拉下顾清若,蓄意接近皇兄之人,叶珺宁都没几分好感。
“外面都在传我失宠了?”顾清若感兴趣地问道。
“你想要听难听的话,还是想要听好听的话?”叶珺宁问道。
“且说两句听听。”顾清若一点都不生气,反倒笑盈盈的。
叶珺宁哼了一声,有人已经在外面传贵妃素来身体不好,自幼就被推断命不久矣,挨到现在已是神仙保佑了,如今失了宠,忧思欲绝,怕是……
到底这种难听的话,叶珺宁没说,只挑了些别的说了。看顾清若这个模样,叶珺宁是真有些害怕。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顾清若这么苍白的脸色。
这边接了旨,就即刻操办起圣寿的事宜来。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多时消息就已经传遍了。
不过这次倒是没多少惊讶的人了。
毕竟皇上如今垂爱婉美人之事已是人尽皆知,贵妃被冷落在意料之中。再加上先前太后下的懿旨是让贵妃和婉美人同办,如今皇上要去了贵妃,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后宫的风向,不知不觉间就变了。
叶珺宁好不容易解了禁足,特地跑到栖凤宫想要看看顾清若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全都乱套了。
没想到一见顾清若,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顾清若半躺着,无奈摇头道:“都说皇家规矩森严,连个通报都不等就闯进来,小心先生打你。”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废话。”叶珺宁肃着脸皱眉道:“红月不是说你没事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看着就像是病中虚弱之人,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都是些陈年旧伤,偶尔复发都是常事,不碍事的。”顾清若道:“傅红月都是见惯的,自然不像你操心。”
公公宣完了旨意,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花:“恭喜美人,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哪。”
婉美人止住嘴角的笑意,道:“多谢公公,劳烦您了。”说着示意宫人给公公递上红封。
公公笑着接过,暗中伸手捏了捏,笑容又多了一分:“日后还望娘娘多提点才好。”
美人是位分低,是不能称娘娘的。只有升了位分才能称为娘娘。
婉美人心中有了计较,越发矜持起来,让人把公公送了出去,这才摁了摁胸口狂跳的心。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那位负责的,交给他人这还是第一次……
婉美人捏着帕子想,只要皇上心里能记着她就行,只要有一点,她就能让这一点生根发芽。
终有一天……
婉美人恨不得生生咬碎一口银牙。
一路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婉美人沉着脸一声不吭,宫女也不敢多说话。
这让旁人瞧着,更在心里嘀咕。难怪皇上能看上婉美人呢,这也是个有成算的,都说恃宠而骄,这位倒是更见沉稳了。如此一来,更加不敢怠慢,凡事都多上了三分的心。
婉美人不耐烦应付往来人情,绕了些路回到宫里,正巧宫人在门口回话说。
“美人,司礼监的公公来了,说是有旨意要宣。”
婉美人一听,连忙整了整妆发,道:“快请去正殿!”
司礼监来的公公慈眉善目,先问了句吉祥,才宣读皇上口谕。
人生便如一盘落子无悔的棋,或是深思熟虑,或是逼不得已,风卷云涌,瞬息万变。
只不过有些人是执棋谋算的博弈者,有些人只能是过河的卒子。
婉美人便觉得自己仿佛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借以作一场帝妃不和的秀。
人人都道她好福气,进宫不过短短的时日,竟能让太后撑腰,不声不响地夺了贵妃多年的宠爱。宫里的美人何其多,可皇帝这么多年,除了贵妃,这还是第一次看上其他人,恭维的话自然跟倒豆子似的往婉美人耳朵里灌。
婉美人脸上带笑,咬落的牙和血往里吞。人人都知道皇帝来了几回怡春宫,可谁又知道皇帝根本不让她近身?
只要是叶瑾煜在怡春宫的时候,她都只能在偏殿待着,没有圣意根本不能出来随意走动。
可是这种连皇帝衣角都没摸到的话,说出来谁能信呢?
宫女给婉美人披上衣裳,道:“美人,回宫去吧,这里风大,万一吹病了就遭了。”
“呵。”婉美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有谁在乎呢?”
人人都说皇帝来了怡春宫,冷落贵妃,眼看她就是下一个出头之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刀。
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听得此言,顾清若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了一下,酸疼得很。
这个从来冷静自若的天下之主,竟也会说出这样近乎示弱的话来。
这一刻,顾清若觉得她眼前摆的就算是一杯鸩酒,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你已经是了。”顾清若浅笑道,眼里是盛放不住而满溢的柔情万千,“我顾清若此生,只心悦你一人。”
叶瑾煜眼里星辰熠熠,双眸华光流转,嘴角扬起笑意,伸手抚了抚顾清若的脸颊,道:“此言足矣。”
旁的都不必再说了。
顾清若意会,垂眸掩去眼中的湿润。
有些事情,不好说穿,也不能说穿。她会是他的后妃,为他管辖后宫,操持琐事,信他爱他。但她也会是将军,肩负重任,时刻谨慎,敬他畏他。
他们是夫妻,也是君臣。注定了不能像平常人家一般无拘无束,全盘相托。
顾清若懂,叶瑾煜更懂。
所以言尽于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玩笑了两句,叶瑾煜收了笑模样,将顾清若的手从腰间剥离。
“我想,你应该有话要说。”叶瑾煜的眼神深邃,似乎能望到她心里去。
顾清若深吸一口气,道:“是。”
栖凤宫中有一二层的小楼,四面通透,中间以琉璃为顶,可观星辰。平日亦可用于观景赏玩,别有风情。
如今二人便在小楼上落了座,璧青上了茶便退下了,只余二人对坐于此。
“我的话,你要以什么身份来听呢?”顾清若换了宝蓝色的束身衣装,不盘发髻,只以玉冠束发,端的是清爽俊雅。
此刻她仍带着方才盛妆,似是明媚万千的贵妃,但身姿又像号令兵马的将军。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奇异的惑人。
“你的夫君。”
“你不是想让镇国公府冷下来么?有什么还能比得上皇帝的不喜更能冷下来。”
“……”顾清若竟无言以对。
“那你如今来了栖凤宫,岂不是全都作废了?”顾清若问道。
按照叶瑾煜的说法,既然冷落她是为了成全她,那如今岂不是前功尽弃?
“好戏还没上场呢。”叶瑾煜瞪了顾清若一眼,道:“你不是将圣寿主理之事交了出去么,等婉美人做好了这事,朕定然要好好褒奖她的。”
顾清若:……这算不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若真心气你,你以为如今你还能在这儿跟我说话么?”叶瑾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顾清若的鼻子。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顾清若得了便宜就卖乖:“那你还往婉美人的宫里去……”
就算她知道叶瑾煜什么都不会做,甚至连婉美人的面都不见,就如同她之前扮成小太监见到的那样,但她就是不高兴。
“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么,我的贵妃娘娘。”叶瑾煜叹了口气,俊颜浮现出深深的无奈。
“呃……”顾清若病了几日,又加上方才的一番折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配合我?”
叶瑾煜伸手探了探顾清若的额头,没烧,就是不知怎么就傻了。
“难得见你如此装扮。”叶瑾煜深深看了顾清若一眼。
“皇上可有空,看臣妾舞一曲么?”顾清若低声说罢,松了叶瑾煜执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一展,水袖如双翼飞起,直入长空。
殿里的桌椅摆设都已经挪开,此刻宽敞得很。
候在一旁的锦雀素手一拨,一阵琴音激荡而起,凌冽肃杀,如刀锋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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