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故人
1252年5月17日上午维吉亚王国‧色雷兹克堡领-北部野地
席薇亚没命地疾奔，后方马蹄声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她不敢回头，只好跑得更快。他们大概才跑出几百步，就被追兵冲散。女刺客也已经不见人影。
“臭娘们别跑！”喝骂声此起彼落
席薇亚眼看跑不掉，抽出短剑回身迎向来人。迎面而来的却是骑枪。
“不要！”席薇亚惊呼，本能地向后跌去。维吉亚骑士的骑枪千钧一发地从她耳际擦过，刺散了她扎起的头发。一头亮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但是追着她的并不是只有骑士，还有一名凶狠的雪原强盗。雪原强盗举起短刀当头斩下，但刀锋还没砍落，他就被一柄双手战斗斧劈开脑门。
伊格尔踹开被自己砍爆脑袋的可怜家伙，转身护在席薇亚身前。
“看到你真的太好…”“小心你后面！”
席薇亚转头，刚刚的骑士回马举枪冲来。但树上却在此时跃下一人，正是女刺客。她将骑士踢落战马，匕首精准俐落的刺进没有盔甲包覆的颈侧。
追上的强盗们看到这个带着铁口罩的煞星都吓坏了，女刺客冲前，一拳打在强盗腹间，然后匕首飞快划开喉咙。受害者还捧着喉咙荷荷喘气时，一旁的同伴又被盯上，肋骨间、胸口、后心已经各中了一刀。
剩下一个乱军弓箭手见席薇亚身边两人如此强悍，不敢冲上只好弯弓搭箭。却在发射前就被从旁冲出的两人乱箭射杀。正是凡娅和库妮丝卡。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致意。便一同向北逃去，尽可能地远离战场。直到日落时分才放慢脚步，稍作休息。
“你叫什么名字？”狼狈的席薇亚问道
“克雷斯”女刺客回答
“过来吧”席薇亚说着，替克雷斯拆下了整组铁口罩：“谢谢你救了我”
“旅程还没有结束吧？”克雷斯有些意外：“你不怕我反悔，然后逃走？”
“我早该这么做了”席薇亚解除克雷斯的苦痛，心里轻松多了
“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克雷斯低声说道
“里克呢？他对你一定也不差吧？他对人一向都很好的”席薇亚好奇的道，而她也这才想起这个克雷斯就曾经跟随着他朝思暮想的男人那么久，一定可以问出很多他的消息
“里克？黑眼里克？”克雷斯愕然道：“他对人最友善的方式就是直接割开他喉咙，免得他受苦太久。说实话，我可不想被他认真对待”
“你一定误会了，里克他都是被逼迫的”席薇亚被克雷斯的话吓到，连忙辩解，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辩解十分无力
“我不知道你认识的他是什么样子，但铁定不是现在那副德性。若不是我正努力偿还欠债，我想我根本就不会好手好脚的站在你面前”克雷斯恐惧地道，这更是让席薇亚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个干练的冷酷女杀手竟然提起里克会这么恐惧。
里克阿…你到底…到底变成了什么？
“来者何人？我以亚罗格尔克国王赋予贵银家族的权利与义务，命令你们停下！”一个呼喊声从旷野传到。远方十多名人马正朝向他们赶来，同时高声宣告着。
“是官兵！我们安全了！”凡娅几乎要欢呼出声
“我们是善良的市民！”库妮丝卡与伊格尔喊了回去，同时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敌意。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维吉亚骑士很快就赶到众人面前。率领这些骑士的是一个金发中年波耶，他前额已经全秃露出皱纹，少量鬈曲的金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单眼皮与薄嘴唇让他的五官看起来十分冷酷。他正细细地打量着席薇亚五人
“你说，你们从哪来？”中年波耶用马鞭指着伊格尔发问
“我们来自日瓦丁，为佩汀哈洛的席薇亚所雇佣。正前往维赞。”伊格尔恭谨地说道，并呈上佩汀哈洛家的蓝底白独角兽徽章。
“佩汀哈洛，见鬼的那是什么？”中年波耶皱眉，端详着徽章的图腾
“好心的波耶阁下，这是我的家徽。我来自瑟穆瓦…”
“你为什么不鞠躬？”中年波耶用马鞭指着席薇亚，虽然语气平缓，但极为不客气地打断了正上前致意的她：“还有，什么叫做『好心的波耶阁下』，你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吗？”
“这…”席薇亚皱眉，芳心失了方寸。她从未想到自己竟然连遇到贵族都像遇到强盗一样完全无法沟通。而且她除了恼怒不快之外更担心着，因为眼前这位看起来官威很大的波耶似乎在维吉亚王廷位居要职，得罪了他可不有趣。
“你不知道？”中年波耶沉下了脸：“你父兄是谁？雪境白衣的人吗？”
“对不起，我孤身一人在卡拉迪亚。没有父兄。”
“阿，是外地人”中年波耶莞尔一笑，将徽章还给了伊格尔：“记好了，我，拉尔恰‧贵银。是维吉亚贵银家族的族长，维吉亚首席波耶。你不记得，我这次不和你计较”
贵银？雪境白衣？
席薇亚心中思索着这两个名号，似乎是维吉亚王国的两大世族。但除此之外，她根本无从得知任何线索。
“嘿！小妮子，恍神吗？”拉尔恰波耶忽然低声喝道：“你这个无礼家伙”
“请原谅，我对于没有意义的应付礼貌没有兴趣”席薇亚不知哪来的骨气，一口气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对于礼仪的讨论感到厌烦了，也许下次再说。现在我还得赶路呢。”
“你…你…”拉尔恰波耶被这一串抢白，气得说不出话
“很高兴与你交谈，迷人的先生”席薇亚临走前还故意丢下这一句。
“你这见鬼的外地贵族！假贵族！”拉尔恰波耶在后面怒斥着，席薇亚只是装作没听见。和队伍继续往前。而她索性从背上拿下鲁特琴，拨弄出轻快的旋律。依稀有点像是罗多克风格的小舞曲，但好像又多了点诺德人的朴实节奏
“女士，你比我以为的还有种太多了”克雷斯小声说道
“我是被带坏的”席薇亚微笑，但想起失散的其他伙伴，不禁又沉下脸来。乐音也渐渐不成调，最后干脆停止了演奏。
＊
1252年5月17日傍晚维吉亚王国‧日瓦车则行省南部
“我们是在巴泽克村外围遇袭的，根据我们移动的速度和方向来看。应该再往北走半天左右就可以看见日瓦车则。而日瓦车则东方的高地就是维赞了”傍晚，库妮丝卡正努力地从简陋的地图看出方位。
“要在日瓦车则停留吗？补给品很有限。我们落荒而逃时，能带的并不多”军需官凡娅苦恼的道。
“我想赶一下路，我怕里克走了”席薇亚说道：“你们觉得呢？”
众人都有些无奈地同意，但没人提出意见。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平时随和仁慈的主人只要一扯到那位“里克”，就会变得格外固执。但大家不会因此怨恨或不服气，因为大家都知道，每个夜晚在营火余烬旁熟睡的席薇亚，梦呓始终没有停过。她连在梦里都盼着与里克见面。
＊
1252年5月18日午后维吉亚王国‧日瓦车则行省-维赞
众人在第二天下午抵达维赞。维赞是一个挺丰饶的滨海村庄，她坐落在高地上遥望着北海与日瓦车则。渔获、森林的资源都十分充足。富裕程度和邻近王畿的桑布加村落旗鼓相当。但不同的是，这里的村人一点活力都没有。
“您好，我想请问…”席薇亚上前与一对樵夫父子攀谈
“我们村长在那，你去问他吧”男孩直接打断席薇亚的问话
“胡说！你快走！这里不欢迎你！”父亲则是严肃地低声斥责席薇亚。席薇亚只觉得奇怪，对于樵夫父亲不友善的态度无暇多顾，便令伙伴退出村外。自己上前拜访村长。
“村长，您好我想请问您，知不知道黑眼里克人在何处？我被告知他就在这里…”席薇亚礼貌地问道
“这村子来来去去的人很多，黑眼里克可能在这，可能不在。你如果要找，四处转转一定遇得到。但当然，转身离开更好”村长摇摇晃晃地低声说道，然后举起维吉亚特产的透明烈酒灌下
“搞什么，猜谜阿…”席薇亚低声咕哝，虽然知道村长的回答话中有话，但偏偏她听不懂，只好在村庄间的小路上信步乱走，看有没有里克的踪影。她脱下厚重的棉袄，随意披在肩上。边散步边看着村人忙碌的样子。
维赞已经脱离维吉亚的雪境，海风虽然清冷，但比起雪原上的酷寒舒服太多了。席薇亚心情不禁好了起来，乡间的气氛让她从赶路躲避劫匪的紧张中解脱出来，直到看见两个蓬头垢面、雪原强盗装束的男人从对街的屋廊中快步走出。
席薇亚心中暗惊，强盗竟如此嚣张地在村内行走。好奇心起，小心地靠近对街的木屋。一双骑士的板甲靴正靠在木栏杆上摇摇晃晃
她探身，和屋廊的男人四目相对。
“我今天不需要女人，你明天再来就可以了”男人躺在椅上，翘起的双腿在木栏杆上换了个姿势。手中的烟丝刚点燃，让他本来就屋檐下被阴影遮蔽的的脸更显模糊。
“里克？”席薇亚颤声问道
“说过多少次，要叫我里克大爷”男人从阴影处探身，盯着席薇亚。他有着一双黑透了的细长双眼，两撇胡子垂到唇角，看起来十足残酷阴狠。
“噢！谢天谢地！你不是他！”席薇亚跌坐在地，大声叹道。她一看清这人的面容，便知道一切都是误会。自己的那位里克不是坏人，这个恶名昭彰的黑眼里克和他无关！
等等…
“你…欸！你别动！”席薇亚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可是在一个被维吉亚所通缉的法外恶徒面前。想起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连忙站起。
“诺姆！安东！这疯村姑是谁？”黑眼里克嚷道，同时抽出了腰间配剑
“我奉格拉斯克波耶的命令，将你缉拿归案。你最好弃械投降，如果你是清白的，格拉斯克波耶一定…”席薇亚连忙试着劝阻黑眼里克。但这个凶徒已经从门廊跃下，屋内更走出两个手持狼牙棒的壮汉。
“格拉斯克波耶派来的？好！格拉斯克波耶竟然敢派个娘们来逮我！”黑眼里克凶狠的将长剑往席薇亚腹间一送，一招就要让席薇亚血溅五步。席薇亚抽出短剑忙乱的架开这一刺，向后退开。
黑眼里克狰狞的持剑冲上，胸口却忽然中了一箭。
“唔…臭娘们…你有埋伏”黑眼里克感到胸口一阵气窒，想来是脏器被射穿。而更多的箭支不留情的射到，黑眼里克呕出鲜血仰面倒下。后方的两个壮汉也是同样的命运，被不知道从何射来的冷箭当场射杀。这个横行维吉亚中北部的恶汉终于在这个村庄结束了沾满无辜鲜血的一生。
“女士，我可终于追上你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斯瓦迪亚骑士跃过篱笆，正是法提斯。而村庄边的小树林中则先后奔出瓦丁米尔、阿列克谢等人。双胞胎兄弟各挺短剑摸入房舍中，瓦洛亚则领着其余雇佣军封锁门口。没两下子，屋内的几个匪徒都顺利被解决。
“看到你们真好”席薇亚大声说道，喜不自胜。
“你们叫好，我们可不好了！”村长忽然大声说道。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围满村人。大家的脸上都是惊惶无助的神色。
“我们杀死这个凶徒，是奉格拉斯克波耶的命令。请不要对我们心存怀疑，这是一个恶人。我会像你们的治安官解释的”法提斯朗声说道。
“他和他的人马才是统治这个村庄的人，才不是什么见鬼的治安官”樵夫父亲此时也带着儿子来到，他大声嚷嚷着
“我不敢想像，要是他的人回来发现他的尸体。会用什么方式折磨我们”
“你们可以反抗阿”瓦丁米尔道
“如何反抗？我们只是群农民，要怎么对抗他们那样的暴力？”“他们来的第一天吊死了治安官，第二天吊死了村长全家人，第三天吊死了不提供给养的十二个村人”“你们说的容易，我们得留下来受苦”
村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大声嚷着
“我们可以训练你们！”席薇亚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鼓噪的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听着这美貌的女子用她好听的嗓音对大家说明。不知为何，所有人只要和她四目一对，就可以暂时忘记任何情绪平静下来。
“我的队伍，这十个勇士。本来都只是日瓦丁的城镇居民。他们不像你们每天辛勤劳动，有着结实的肌肉；也不像你们刻苦耐劳，能够忍受严寒与饥饿。但如你们所见，这些人都变成了最致命的一群雇佣军”席薇亚说道：“因为我们有一位经验老到的战争英雄帮助我们训练，他就是前斯瓦迪亚御前骑士，法提斯。”
“耙子、短棍与石块真的可以打退那些强盗吗”有人不安地发问
“如果让我们来训练你们，可以”席薇亚看着那人，诚恳说道
“即使在这么短的时间？”村长发问了
“我们有多少时间呢？”法提斯反问道，虽然席薇亚的诚恳和说服力稍稍安抚了群众。但其实大家还是期待着踏实一点的资讯
“黑眼里克最后的一个命令是让手下去掠夺库丹外围，感谢圣父，他被几个贵族老爷打到只剩下这群爪牙。否则他几个月前可俨然是位地下波耶呢…呃，让我想想。依照惯例应该最多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最少呢？”法提斯一向谨慎
“一个月左右”法提斯的谨慎让村长挺有好感的，他欣赏这位骑士的务实
“那应该没有问题，我可以教导一些防御工事和陷阱的制作、以及单兵格斗技术，如果还有时间，更能稍微介绍一点阵形的概念”法提斯说道
村人们静默了好一会儿，长久以来第一次，他们重新起了反抗的念头。更棒的是，这次还更有把握。
“那就有劳了”村长下跪亲吻着法提斯的靴子，没能保护好家人和这村子是他这几个月来沉重愧疚的一大原因。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强盗们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妻儿双亲六人一个个吊在村外大树上的可怕惨况。这次，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学习，如何让仇敌血债血还。
法提斯连忙扶起村长，一场急迫的小训练很快就得开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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