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已至(四)
裴怜岸此时竟然有些恍惚。他同许厌从事发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许厌是如何操办得井井有条的。不过他倒是越来越好奇了。感觉有许厌这么一位伙伴,狼狈为奸,好像也不错。
“明天晚上,有空吗?”裴怜岸蓦然开口。
“嗯,有的。”望着穆若枫一行人远走的背影,许厌在余晖中缓缓开口,长发被风吹得稍有些凌乱,话语却轻柔。
“怎么,有事找我?”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好好的一个下午,被这些事给耽搁了。想多给你一个欣赏本大爷美貌的机会,怎么样,考虑考虑?”
“哦?说说。”许厌觉得有些好笑,饶有兴趣地追问着。原来斤斤计较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就这样,地点我定好了告诉你,你只管来就行。”裴怜岸眯着眼环望着四周,摩拳擦掌,寻觅着合心意的地方。
裴怜岸打车回到了大学。刚才吃了一点甜点垫了垫肚子,此时却有些不好受了。去便利店随便买了一点,逛了逛校园,就回了宾馆。夜色已深,路上的灯星星点点。
他思索再三,不知道什么才能对许厌的胃口,也不知道他偏爱什么,只能在这里自己乱猜。他用手机一页一页地搜着当地的特色小店和街边小吃,想让这位大少爷有事没事下个凡,老是坐在办公室休仙也不是个办法。但是一想许厌肯定西装革履地就过来了,裴怜岸不由地笑出了声。
“算了算了,别被人家当成疯子赶出来,那估计他就一辈子不理我了。”裴怜岸又找了找海鲜佳肴,又贵有好看,面子上过得去,但是许厌看起来也不像一个酷爱大鱼大肉的人,肯定不喜欢一身腥味。裴怜岸最后还是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西餐厅。
“这个不错,有海景,有美味,我喜欢。”裴怜岸只是觉得心都要操碎了,甚至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哪一点不合了人家的意。
总裁办公室的灯,是明晃晃的白,却并不刺眼。同外面漆色的天空交相辉映,同万象虹霓流光溢彩。气氛像一团没有意识的泡沫,飘洒在空气中,最终却失了方向,沉溺在一起一伏的风中。电脑屏幕上滚动着繁杂的数据,条条目目,高速运转着。门外传来皮鞋有节奏的声响。
“放到这里就行了,去吴经理那里看看同诺亚的会议要案写好了没有,好了的话记得给我传一份上来。”两个细瘦的身影走进。许厌的长发微微下垂在耳旁,只是穿了一件衬衫,不免有些单薄。
“好的。”言铭把资料分类摆放好在桌上,清点着另一摞合同与账目。他偏秀气,瘦削而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无框眼睛,眼神在灯光的晕染下,很是清澈。头发耷拉着,看起来软软的,香香的。许厌顺手把他落下来的发丝敛到耳后。
“嗯?”言铭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不解地抬了抬头。“那边的一摞是我整理好的,您签一下字,明天大概就能用上。”
“好。”许厌持着淡淡的笑意,侧着头看着言铭的动作。言铭也算是练过的,对于这种“许式目光”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顺手摘过临时衣柜里的一件长外套,递给许厌。“今晚降温,感冒了我可没有药。”
门关上的那一刻,重回寂静。月凉如水,印在一个人的眼帘中,是忽明忽暗。
“明天下午6:00,宾蓝。”
短信声划破了凝集的致密,从四周尖角爆炸来。抬起一条弧度,描摹出来一点笑意,在这明眸瞳孔中,做出了一个静谧的回答。
“好。”
“靠!”裴怜岸这才回过神来,用右手紧紧捏着下颚,急促的呼吸和殷红的脸庞,摔在床单上的手机,无一不证明着他现在的气急败坏。今天突然脑袋一热的决定,现在看来,一切明了。
“这tm……怎么那么像约会。”裴怜岸不想往深处多想,就当自己是被美色迷惑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是对许厌有些好奇,他可不想相信有什么一见钟情误终身的,他的那些小爱好,也不是让他见一个就喜欢一个的。
就是好奇,没错。
穆若枫现在是焦头乱额,还在警局处理着相关事宜。人人都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你就是阿牧口中的那个韩朝?”
“是的。”
“刘温格,死于今早凌晨。而你同阿牧,于昨日对刘温格进行殴打。虽说是没打死人,但是钱也没有要回来。刘温格手中应该有一部ipad,据阿牧说你们当时并没有拿走,而这部ipad却出现在了你身上,据当时在场人员提供的信息中,你曾经用还不上钱的理由威胁他,说要半夜杀到他家。你怎么解释。”
“ipad……是……我偷拿的。”
“这么说你在殴打完刘温格后还私自回去过?”
“嗯,回去过。他当时在地上一直起不来,我就骂了他几句顺手把放在桌子上的ipad摸走了。但是我没有再打他啊。”
纪科的尸检报告送了过来,的确,刘温格的四肢上有轻伤,像是被人刚刚殴打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大量出血的痕迹。最多就是擦伤,并不致命。如果说最严重的伤,便是头上这道用钝器划开的血口子,会使人失血过多而死亡。
“纪科,把这个ipad拿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生前的信息。还有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凌晨时不在刘温格身边。”
“我……我当时……在睡觉。就我一个人。没有人能为我证明。”韩朝低下了头,不再做辩解。仔细一看,竟是吓哭了。
“哎,你先别……”
穆若枫收紧了眉头。现在的证据只是指向他一个人,凶器也不在现场,录像也被删减过。但是左看右看,这个人都不想是个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的人。
“穆队,你看。”ipad的首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游戏和一些组件,杂七杂八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性能也很老旧。只是有一封未读的电子邮件,打开一看却是空白。
“这里是程序出了错,有人故意删除的。其他的内容破坏得比较厉害,但是从发件人发件的频率来看的话,应该是一名他常常在办公时间用邮件来联系的同事,沈应如。内容也就是寻常,约出来吃饭喝酒什么的。”
“如果真的是寻常内容,那怎么要以这种方式删除?把严款叫过来,让他去查许厌公司沈应如的资料,记住不要打草惊蛇。”穆若枫看着手中的ipad,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觉得这件事不止是这么简单。
“喂,沈应如这个人,认识吗?你……你先别哭。”穆若枫有点应付不来这种脆弱的小心灵。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狡猾恶人在她面前,她可以丝毫不退缩,甚至还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激情与斗志。可是一遇见这种的小可怜,她倒是像被束缚了手脚一般,不敢真正地施展开。韩朝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泪都干了,还一直在那里干嚎。
“行吧行吧,你们先让他情绪稳定一下,我等会再来。”穆若枫捂着前额,一边摇头一边退了出去。她是不久前被从总部高层调过来的。长济市近几年新增了不少达官显贵,保护级别自然要高一层,也不知道这种无由头的背地里用功是在讨好谁。她以前办理的案件要么是连环杀手,要么是蓄谋已久,人家端端正正地坐她对面,比自己还镇定。
“真受不了。”穆若枫觉得自己还是慢慢适应比较好,做一个“知心”大姐姐来慢慢引出真相,比做一个越战越勇的母夜叉要好得多不是吗。还有助于她嫁出去,要是真的托了严款的“吉言”,她还不得一生都在同这些案底文件逍遥快活。
海风徐徐吹过,带来了三分海盐的清咸,两分落日余晖的灿烂,和五分迫不及待的期盼。
十分甜。
裴怜岸定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座椅是软沙发。毛衣领子被蹭得往左偏去,一片大好春光在举手投足之间泄露。他后仰在靠背上,耳机线随意地散落下来。云彩同雾色交织,映出一片片自然的火,在天边垂落,却又对着海水大声咆哮,在凝望的边缘翻涌而过,最后又四散而开,在人间打了个滚。
现在才5:30,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裴怜岸有些倦了,眯起了眼,打量了几下便养起了神。直到一个黑影在面前站住。
裴怜岸还以为是服务生,眼都没有睁开便摆了摆手:“我的客人还没有到,等会点餐吧,谢谢。”
“您的客人到了,刚刚到。”许厌好以整暇地看着裴怜岸,轻声陈述着,等待着他的反应。
“嗯,什么?哪里?”裴怜岸终于猛地一抬头,撞上了许厌眼角眉梢的笑意。
阳光顺着许厌的侧脸蔓延过来,与其自身的光影相印成趣。黑色的高领毛衣勾勒出他的轮廓,优美的颈部线条,在动静之间磨化着人的焦灼与欲望。这种静谧的空间里,我们把这种美好的相遇,化成一轮倥偬岁月,且悠悠。
“这里。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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