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世家
世家有很多,在最初的时候,世家之人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黑,一种是白,前面那一种以阴私手段起家,树敌太多,成势之后大多迅速败亡,正所谓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勃焉。后面一种诗书耕读,礼乐传家,他们志向高洁,大多为国为民。这些世家最开始可能只有一根竹简,竹简多了便成为书简,书简集齐便是一本书,书多了摆放起来便成了一张书架,书架叠加书架又组成一间书房,书房连着书房便成为传于后世子孙的宝贵典籍。
似这种良善人家,看似藏书无数,清贫乐道,其实书中自有黄金屋,家中资财更丰,而且善名在外,少有树敌。
太平道在冀州的叛乱看似如烽火燎原,但是,实际上究竟受灾的是哪些豪门大户,众人心中都是一清二楚的。白的是白的,黑的是黑的,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甄姜来到唐粥军营之中转悠一圈,将托付的事情说完,然后再和唐粥进行一番精神上的柏拉图交流,便拉着长长的裙摆飘然离去了。
在两人看似嬉笑怒骂的过程之中,实际上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谈判,在每一个时刻,唐粥都有机会提出让步。但是,直到甄姜离开军营,都没有从唐粥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退让神色。这样一来结果就很显然了,那些被压迫很久的流民向曾经欺辱他们的世家反击,对于这种事情,和侯是准备置之不理了。给出的理由也很充足,朝廷未有旨意,不可擅自动兵。
明面上是朝廷不愿动兵,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朝廷只是一块遮羞布,不愿意动兵的乃是和侯老人家。
虽然冀州世家方才帮助唐粥解决大军粮草问题,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手下留情。世家帮助朝廷,从一定程度上是在增加这个时代正的能量,而百姓反击世家,则是负的一面宣泄。
站在唐粥的角度来看,这两种都是这个时代的自我调节,都在向有益的一面发展。压迫、反抗、再压迫再反抗,这就是数百年来封建社会的缩影。
城外唐粥军营紧锁,甄家小姐从里面飘然而出,只留给外面众多等待之人一个无奈的背影。
众多世家之人黯然离去,看来从这位和侯这里并不能得到帮助了。
冀州的百姓来势汹汹,世家开始集结私兵开始反抗。仅仅是旬日之间,在中山国之中便募集出五千兵马。这些士卒兵甲精良,训练有素,一看便是长期豢养的打手。
手中掂着中山国内的军报,唐粥呵呵冷笑,看来世家之人不仅在外养有盗匪,而且在内也蓄有不少私兵。
很快,中山国之内便全员戒备,甄家来人带着厚礼前来请唐粥入城,诚意十足。若是仅仅有甄家,自然不用备如此厚礼,而既然备有厚礼,那就是有冤大头出钱了。翻着礼单,唐粥将手一抖,翻开一箱金银,顿时被金光闪到眼睛,悉数一遍,这里面至少有钱数十万。
这些银钱大概是冀州所有世家的恳求了,没有唐粥坐镇,他们心中没有底气。这些钱财,便是买他们的护身符。
“文优先生如何看?”
唐粥将信件放到一边,一只略显苍白的手臂接过这封冀州世家的护身符。此次跟随唐粥前来冀州的文士乃是李儒,他一直隐藏在军中并未现身,此时,他出现在这里,接过这封信件笑意盈盈。
李儒心中早就摸清楚唐粥的脉络,既想要维持朝廷体面,又想要一举削弱冀州世家,将他们打疼,打得害怕。毕竟此时他是大汉和侯,而不是太平道乱贼。
当下,李儒眼神之中闪着微弱的光芒,拱手向前奏道:“主公!我常闻战国赵奢勇斗秦兵的故事,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形容此役乃是最适合不过了。”
“哦?”唐粥回头看向李儒,这位心思阴毒,可并不是什么善茬。即便是他在使用这位计策的时候,也要斟酌再三,唯恐被他暗中算计了。
至于眼前的这句话吗,唐粥微微一愣,狭路相逢是不错,不过这位想要做什么呢?
眼见唐粥面带疑惑地看着自己,李儒带着一道鄙视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微微躬身提醒:“主公!此句所说乃是赵马服君阏与之战,此战虽然赵国战胜,但是却鲜有人知道,秦赵两国士兵乃是同归于尽。”
最后四个字被重重提点,说完,李儒缓缓退下,低头闭目不语。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我只能提醒到这里,剩余的只能靠你自己的智商领会了。
唐粥:“······”
跟这些高智商的人在一起还真是困难,若是才学不足,很容易暴露自己傻瓜的本质。因为,你连人家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种尴尬很快就被唐粥一扫而过,虽然过去的典故不知道,但是未来的见识自己不缺啊。只见他微微笑道:“原来如此!文优之意我已尽知,此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据说,有一只鹬看到一只开口的蚌便前去啄食,却被紧紧夹住嘴巴不得离去。一旁的渔夫见到这一幕,于是就将两只相争的禽兽一起捉住。此时的黄巾贼和冀州世家便是这两只禽兽,我们要做的就是挑拨双方大战,然后从中得利!”
“主公之妙喻形象非常,属下佩服!”即便是聪慧高明如李儒,也不得不为这精彩的比喻赞叹,他微微拜倒,惹得唐粥老怀大慰。
既然确定了计策,唐粥便命令士卒拔营,进入中山城。
城墙之上,看着唐粥大军入城,无数世家露出笑容,有了这些士卒的保护,总算是保全性命了。
三万骑兵入城,街道都被震动起来了,但是,这里的百姓却并没有感到惊讶。无数百姓立在街道之上,脸上带着好奇彷徨的神色看着这些兵马,眼见当前一员满身披挂的将军来到,急忙大声欢呼。这些百姓不仅欢呼,而且还在大喊着“和侯万胜!大汉万年!”
这一幕,就像是一场拙劣的彩排。既要让来人看到百姓的诚心,又要看到自己付出的不懈努力。
看着这些刻意安排的欢迎仪式,唐粥心中冷笑,这些世家还真是能够折腾啊!有这功夫不如去加固城墙,竟然来讨好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走,最终能够依靠的人便只有自己啊!
不过,唐粥这样想,不代表其余人也是这样想。在他们看来,兵马入城便代表朝廷站在自己这边,只要有朝廷兵马在这里,黄巾贼便是再借给他们十个胆子,谅他们也不敢过来了。
这里可是雒阳骑兵,大战恶战无数,战力爆表。黄巾贼除非是脑子抽了,才会来到这里硬刚。
这是世家们的普遍认知。
但是,很显然,城外密密麻麻的人头给了这些世家一个惊喜,当无数扛着刀叉的农夫出现在城外时,他们全都惊呆了。对于唐粥手中的骑兵,他们如数家珍,但是对于这些所谓的黄巾贼,他们却没有清醒足够的认识。
这些人是不怕死吗?城内可是有这朝廷三万兵马坐镇啊!世家们看着疯了一样涌来的黄巾贼,自己也快要疯了。
当下,无数人开始惊恐地向甄府涌去,前去拜见和侯唐粥,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出兵。城外的兵马无边无涯,看起来至少有数万人,而且这个人数还在增加,凭借城内的五千私兵根本难以抵挡。平日里这些世家有多痛恨自家的良田太少,此时就多后悔自家为何雇佣这么多的佃户。
“主公!外面有四十余位世家求见!”李儒带着一封血书进来,脸色微微带着不屑。他手中的血书是几十名世家联名所写,但是,却是用的猪羊之血。至于为何世家之人不用自己的血,理由是父母精血不可毁弃。
此时唐粥正在和甄姜在一起品茗,听到这消息,连头都没有回,至于所谓的血书自然也没有看到,可怜一众人还急急忙忙杀猪宰羊取血。
当下,唐粥放下茶盏便直接说道:“这些烦心事文优理他们作什么,还是过来品尝一番甄府小姐的茶艺。”
盛装的甄姜斟下一盏飘香的茶水,请李儒品尝,后者连连拜谢,却是并不上前。
呵呵!他当然不敢过去和唐粥在一起品茶,拱手施礼后直接退了出去,外面还有一堆团团转的家伙等着自己呢。看在主公这一杯热茶的份上,自己也要略微尽些力量了。
来到外面,无数人将他包围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拉扯他的衣衫,他们纷纷开口道:“如何?李军师!和侯他老人家如何说,愿意出兵助我等守城吗?”
“哈!”
一声轻笑,一个潇洒的转身,在场众多世家都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愣愣地互相看着。
冷哼一声,李儒转过身,扬起脑袋背着手,装作一副清高自诩的模样。这副模样,似乎十分熟悉,众多世家之人眼中有些疑惑。
不过,哪里都不缺少聪明人。当下,便有人恍然大悟,从腰间取出一块上好的玉璧送到李儒面前。
后者这些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笑呵呵接过,将玉璧放在眼前来回把玩,欣赏一阵,这才转头说道:“哈哈!诸位,此事和侯已经尽知,他请诸位放心,这中山国必定稳如泰山,不会被攻破。不过,他老人家也有一事让我出来问一问各位,私蓄奴兵,该是何罪过?诸位谁知大汉律典,不妨教教在下,好让在下回去禀报和侯!”
“这······”无数人面色大惊,没有请来救兵,反而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看和侯这意思是要黑白通吃啊!
“我等冤枉啊!这些都是冀州军民为保家园,这才联合起来共御外敌,和我等无关啊!”众人急忙上前挽住李儒的双手,就差跪倒在地恳求了:“李军师!还请为我等指一条明路啊!”
李儒摸了摸光滑的玉璧,抬头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然后轻飘飘说道:“诸位!和侯已经言明,此次若是能够击溃黄巾贼,尔等便是朝廷义士,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若是战败,则不要怪国法无情了!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众多世家之人顿时愣了,只觉得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了。
冷,深入骨髓的冷啊!
“此人,真是太过分了!他如此作为,难道就不怕冀州世家对他离心离德,让他在冀州寸步难行吗?”
“别说了!还不是我们自己理亏在先,若不是······呜呜!呜呜!”
“好了!都别吵了,我等如今还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一人又从半路折返了回来。
李儒手中托着玉璧,看着众多世家在背后诽谤自家主公。
“······”
“这个······诸位请继续,我只是回来告诉方才送在下玉璧的仁兄,此玉看似精致,实则暗藏瑕疵,久必现行,非是纯种玉质。此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非是君子所配!这位仁兄还是自己拿着慢慢玩吧!”
玉璧被扔了出去,人群之中一人冷冷接住玉璧,看着李儒说道:“多谢军师赐教了!哼!此物既然不配军师这等君子,那小人佩戴却是正当其时。不过可惜,这里众人皆与军师一般无二,皆是谦谦君子,此玉璧真是可惜了!”
啪!上好的一块玉璧被直接摔碎,碎玉满地,连带着冀州世家的心也一同碎了。今日一见,本来是想要从和侯这里得到帮助,但是,想不到连正主的面都没有见到,得到的只是冰冷的警告和威胁。
李儒摇头笑笑,转身进去了。世家是天下的精华不错,但是,天下根本却还是在百姓。若无百姓,则世家无源,百姓若聚,贤才自会投来。
这一点,唐粥清楚,李儒清楚,躲在一旁观看整个事件过程的甄夫人和甄严两人同样也清楚了这样一个道理。
甄夫人看到唐粥雷厉风行地处置冀州世家,叹息一口气,转向甄严道:“我儿啊!这和侯如此针对世家,依我看,虽然可能得势一时,却难以长久。如此看来,他并非良配啊!”
甄严听到母亲的话语,一时也没了主意。他知道唐粥的底细,但是却不知如何告诉自己的母亲。而且,此处虽然是甄府,但是,他有一种直觉,若是他说出唐粥的真实身份,他就会立即陷入危险之中。
闷闷地和甄夫人分开,甄严心头的那一股压力这才散开,他长呼出一口气,自嘲道:“或许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吧!竟然出现幻觉了!”
等到他离开这里之后,一旁的走廊之上却陡然闪出一道纤细的人影,她看着甄严远去的身影喃喃道:“想不到这个家伙的直觉竟然这么灵敏。”
说完这句,她又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哼!该死的唐粥,竟然在这里还有一个美娇娘,真是可恶至极!不行,我要回关中去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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