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衰变
众人根本听不懂穆营长究竟想说什么,只猜测他在地谷中发现了“克拉玛依钻探分队”,那些人显然遭遇了不测,但无论是死是活,怎会变成了地底的壁画?
穆营长见众人不解,就道:“这事死球了,我嘴拙,说也说不明白,你们考古队总比我这行伍出身的大老粗见多识广,自己到洞子里看看去就知道了。”
宋地球通过这次艰苦的荒漠行军,早已对穆营长的能力和为人有所了解,知道这是条铁打的汉子,一贯谨慎沉稳,言下向来无虚,绝不会谎报军情。宋地球便命其余几人带上背包和电台,一起到大沙坂下的地谷中看个究竟。
“大沙坂”地区全是被流沙覆盖的土山,千百年来流沙不断涌动,逐渐填塞了山体间的沟谷洞穴,但土层沙化风蚀严重,又要承受张力和塌方的影响,致使流沙下存在大量空隙。那座被土贼盗空的楼兰王古墓附近有片坍塌的沙洞,露出了沙土层下的洞窟,顺路下行就进入了岩壁耸立的地谷。
这地谷距离地表的流沙大约有三四百米,高处都已被土壳沙石填埋难见天日,下边是条天然形成的深涧,地面也都铺满了沙尘,呈南北走势,平均宽度近十余米,古楼兰历代先王的墓穴都分布在这条地谷的两侧。至今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裸露的岩层中存在着剧烈扭曲的地质断裂带,细沙像溪流般断断续续从岩壁的裂缝中落下,也不知通着多少沙井和沙斗。
通过无线电收到的讯息,明确表示那支来自克拉玛依油田的“钻探分队”早已抵达了大沙坂,可当宋地球带队赶到会合点的时候却发现空无一人,便推测钻探分队遇到了热风流沙,很可能也躲到附近的沙窝子里避难去了。
穆营长先前在周围探路也是为了搜寻钻探分队的下落,不想却在地谷深处发现了一些令他万难理解的情况。那些诡异至极的事实令他毛骨悚然,感觉自己这辈子深信不疑的一切都被彻底颠覆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恐怖情形,只好带着宋地球等人来到事发地点,也许只有这些懂科学、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才能解释克拉玛依钻探分队究竟遭遇了什么。
众人跟着穆营长步入地谷,随着地势渐行渐深,山体中脆弱的土层开始变为半土半石,再深处几乎全是坚厚的岩层,岩壁大多呈现灰白色。
最后来到一片狭窄的山壁前,穆营长忽然停下脚步。这里漆黑一团,众人借着矿灯光束看去,见那石壁上似乎有十数个模糊的人形,离近了再看,壁中人形从头脸面目到衣服手足,乃至胸前“克钻六队”的字样皆是历历可辨。
众人相顾骇然。这些壁画上的人形痕迹,确实应属克拉玛依钻探分队,可那些人都到哪儿去了?他们如今是死是活?
宋地球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看这壁画并不清晰,人形脸部也大多扭曲模糊,谁能描绘这种东西?倒像是人身上所有颜色经高温瞬间熔化后,吸附在岩壁上的痕迹。”
司马灰试探着用匕首刮取壁画,那色彩都如油泥一般,放在鼻端一嗅,但觉一股腥腻冲脑,不禁皱眉道:“是人膏人油!”
穆营长想象不出什么样的高温才能把人烧得只在墙上留个印子,不禁愕然道:“这山壁上的印痕果然都是死人,钻探分队那些同志全都遇难了?”
宋地球一言不发,他先用矿灯照着四处察看了一阵,又从地面抓起一把沙土慢慢搓碎,沉思许久才对众人说道:“看情形与先前推测的一样,钻探分队是遇到了热风,提前进入地谷避难,但这大沙坂下的土山里存在岩硝矿脉。此类岩矿不仅具有易燃特性,也含有一种黑色放射性物质‘氡’,千百年来沙化沉积在地下,会衰变为气态‘钸-218’或‘锇-214’,遇到明火就会发生轰燃。这种轰燃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燃烧,而是一种瞬间全面的高热释放,也不会产生任何火焰,而是释放出如同蒸气一般的光雾状热能,连钢板都能在眨眼之间完全熔化。钻探分队的人肯定是在无意之中引燃了地下的气态衰变物质,轰燃产生的巨大热能将他们彻底蒸发了。”
众人都知道以宋选农之能,推测出的情况都如亲见一般,不会出现太大偏差,可是从克拉玛依油田调来的钻探分队中也不乏专业技术人员,那些人常年从事井下作业,自然对地下蕴藏的气体和矿物质十分熟悉,他们进入地谷后,会轻易犯这种错误吗?
宋地球叹了口气:“危险往往无处不在,不是预防了就不会出现意外,你们看这地谷中虽然存在氧气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连沙漠中常见的蝎子蛇虫都不见踪影,也没有水流,常年从事井下作业或有探洞经验的人,绝不会在这种地方使用明火,我相信钻探分队的人也该知道这一点。可衰变的气态‘锇-214’物质多为凝聚的雾团状分布,在蒙住口鼻的情况下短时间接触对人体也无大碍,但哪怕只产生一点儿静电,也会将气态衰变物质引燃,钻探分队虽然穿了防静电服,不过有一些不经意间产生的摩擦接触仍会出现微弱的静电,确实令人防不胜防。如果发现地底存在污浊的衰变气团,应当仔细观察,避免近距离接触,那才是唯一稳妥的对策。”
众人听了宋地球的分析皆是黯然不语,除了对克拉玛依钻探分队遭遇感到难过,再仔细想想其中情由也不免觉得后怕,要不是穿越戈壁的行程耽搁了两天,如今死在地谷中的人可就不止这支钻探分队了。
穆营长又带着罗大舌头和刘江河在钻探分队遇难的区域附近进行搜索,想看看有没有幸存者,宋地球则让司马灰和胜香邻清点装备物资,探险队所剩水粮仅够维持两三天,电台也损坏严重难以修复使用,完全与后方失去了联络,没办法向上级汇报情况。
宋地球对司马灰说了当前的处境,强调即使没有“克拉玛依钻探分队”的协助,这次任务也不能半途而废,因为留下来等救援或是徒步穿越大漠戈壁返回农场,都至少需十天以上,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唯有从地谷进入“黑门”,到“罗布泊望远镜”下的地底深渊里,寻找到苏联人留下的通信设备,才能与外界取得联络,因此一定要克服畏难情绪,有句至理名言说得好:“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司马灰说:“老宋你用不着再给我做思想工作了,我完全相信你的判断,因为你绝不是那种小资产阶级领导,只管自己吃饱喝足不管下属死活,更不会蘸着我们下级的鲜血去装点自己头上那顶反动学术权威的邪恶光环。可正如你刚才所言,危险往往无处不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都有走悬的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上过不去的坎儿了,所以,你最好把‘罗布泊望远镜’的具体情况提前给我们透露透露,万一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一不留神去见马克思了,我们还可以接替您完成任务,照样让您流芳千古,永垂不朽。”
胜香邻觉得司马灰之言太不中听,责备道:“司马灰,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宋地球却认为司马灰的话有一定道理,就对这二人说:“要是我出了意外,就由司马灰来接替我指挥,到时候香邻也要从旁协助。你们记住我说的话,‘罗布泊望远镜’是苏联提供设备和专家技术人员挖掘的大型洞道,直通地表之下万米。可随着中苏联合考察队的神秘失踪和洞道彻底崩塌,地底极渊中的岩心样本、大量珍贵数据、重型钻探设备以及无数惊人的秘密,都被永远封闭在了无底洞窟中。苏联历来野心勃勃,赔本的买卖从来不做,他们为什么会投入这么大力量协助中国进行地球望远镜计划?苏联专家团究竟想在地底寻找什么?是否关系到国家安全?这些疑问从1958年以来,就始终没人能够回答,甚至连当年发现极渊位置的胜天远也不清楚。作为一名考古和地质工作者,咱们有责任去为国家为人民解开这些谜团。”
宋地球又对司马灰说:“我知道你对罗布泊深渊中的秘密并不感兴趣,你只是想了解胜天远留下的那本工作笔记,因为其中记载着关于‘绿色坟墓’的事情,但这些内容都受保密条例约束,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透露只言片语,我现在只能这么告诉你,在罗布泊望远镜的极渊之下,有你想要寻找的一切答案。”
司马灰深知世情复杂、人心难测,可他跟随宋地球时日虽然不多,却甚服其学识渊博、仁厚深沉,又能临大事而不惑,遇大难而不惧,极少动怒。他适才听宋地球说地底极渊中存在着自己想要追寻的一切答案,不免觉得有些言过其实,未敢深信。但是看来胜天远毕生致力于揭开罗布泊极渊之谜,确实与“绿色坟墓”的秘密有所关联,只是这些情况都在宋地球脑袋里装着,问也问不出半个字来。只有等到进入“罗布泊望远镜”内部,才有可能接触事实的真相。
这时,到附近搜索幸存者的穆营长赶了回来,他无奈地对宋地球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发现。
宋地球看了看手表:“既然没有发现,就别过多耽搁了。”他吩咐众人带上步枪和背包,准备穿越地谷纵深区域,寻找楼兰古国的“黑门”遗址。
穆营长有多年军事侦察经验,对于“敌我斗争”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他认为“克拉玛依钻探分队”全部遇难的情况有许多不合情理的地方:这条深邃曲折的地谷在大沙坂下纵断数十里,存在岩硝矿脉和危险气体的区域不过几处而已,钻探分队里也不乏熟悉地下气矿的专业工程技术人员。他们进入地谷主要是为了躲避热风流沙带来的酷烈气候,可为什么不找个安全地带,却要躲到偏僻的地谷边缘,结果引发了衰变的气态物质产生轰燃,事出突然,竟未能走脱一个。
宋地球听罢不觉心中一动,此事确有蹊跷,因为地底的衰变气体不像那些对人体有害的沼气和高浓度二氧化碳,这种气团虽然危险却可见可防,钻探分队在与其接触之前不应该毫无察觉。
冷战时期苏联人进行的“地球望远镜计划”,涉及了许多不能公开于世的秘密,谁也猜测不出地底深渊里究竟存在着什么东西,仅是那些深度钻探的设备和技术也属军事机密,因此不排除国内至今还有敌特潜伏,即便不是苏修特务,也有可能是“绿色坟墓”这个地下情报组织安插下的人员,他们妄图破坏一切对于“罗布泊望远镜”内部的探测行动。说不定“克拉玛依钻探分队”里就是混入了敌特分子,才被引入绝境惨遭毒手,倘若果真如此,事情可就复杂了。
有道是“机不密,祸先行”,虽然暂时没有找到确凿证据来证明这一推测,却也不可不防,如果钻探分队确实是因为敌特暗算导致全员遇难,那么对方一定还潜伏在某个角落里,暗中窥视着探险队的一举一动。
穆营长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他要替众人在前探路,难以兼顾保卫工作,又看通信班长刘江河缺少临敌经验,就将自己的五四式军用手枪和三个弹夹全部交给了司马灰。他叮嘱司马灰:“必须保护好‘1号’宋选农的安全,咱们这些人里谁死球了都不要紧,唯有宋选农不能有任何闪失,因为‘1号’实在太重要了。”
司马灰见穆营长信得过自己,自然不会推辞。他接过手枪挎在身边,随即跟着宋地球等人动身出发。才走不出三四步远,隐约听到身后有些极轻微的声响。那声音“吸溜吸溜”,就像是某类大牲口在喝水一般,听来使人心悸。
这地谷里空寂无声,底部尽是干燥的沙砾岩层,根本没有水流经过,而且从方位上判断,那声音是从石壁附近传出。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正伏在那里伸出长舌,舔舐着“克拉玛依钻探分队”死亡时残留在岩壁上的人膏人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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