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洞电波
司马灰等人听玉飞燕说起了占婆国阿奴迦耶王建造黄金蜘蛛城的传说,都觉惊奇万分。惊的是自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没听说世上会有如此奇异之物;奇的是古时候怎会有这么多黄金,而且铸有浮雕的砖体内部契合紧密,撬都撬不下来,从山上沉入地底也未崩毁,别说是在一千多年以前了,即便是现代人,也不见得有这种鬼神般的铸造工艺。
众人虽是暗自纳罕,却没心思再去探寻究竟,此刻身处险恶异常之地,先找到路径逃出山外才是头等大事,所以他们也只是在嘴上议论几句。谁知玉飞燕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高处传来吱吱嘎嘎的怪异响动。
开始众人都以为自己在震动炸弹爆炸之时,把耳鼓震坏了,才会产生错觉。但随即发觉不对,耳鸣绝不是这个动静,又察觉到枯树移动之声来自头顶,就提了探照灯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可在深渊底部,受环境所影响,电池消耗极快,灯束射上去毫无作用,到处都是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众人听那响动越来越密集,仿佛许多株千年古树都在挣扎着破土而出,声音嘈杂刺耳,让人后脑瓜皮子跟过电似的,一阵接一阵地发麻。
司马灰想起黑蛇II号运输机在雾里遭受袭击的时候,便有这种声音发出,英国探险队的威尔森临死前曾留下信息,说是浓雾中有一个巨大而又恐怖的生命体存在。可是野人山裂谷内的迷雾都被暴雨压制,探险队在地下沼泽里也没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当时推测雾气的根源,很可能是由封闭地下空间的植被所产生,直至最后以地震炸弹里装填的化学落叶剂彻底破坏了孢子植物,想来已经不该受到杀人雾的威胁,怎么这种动静竟然还会出现?难道裂谷深处又起雾了?
司马灰虽在找到蚊式运输机时,与机舱内残留的雾气有过短暂接触,可他自己也说不清那雾中到底有些什么,只是有一点可以断言——任何进入雾中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司马灰背包里的发射式照明弹已经丢失,用身边的探照灯和化学信号棒,无法看到远处的情形,但只听声响,也知道来者不善,肯定是野人山里的杀人雾再次出现了。倘若从城壁或是地底植物的根脉攀上去,绝非短时间内就能回到塌陷的沼泽处,如果半路被浓雾裹住就糟了,而且雾气的出现,也预示着热带风团带来的狂风暴雨,已经开始减弱,用不了多久,整个裂谷里就将没有任何安全区域。
司马灰对那充满神秘宗教色彩的古代王朝毫不知情,连阿奴迦耶王与黄金蜘蛛城的名称,也属首次听闻,都是众人见识不到之处,根本无从揣测它的真实面目,何况眼下处境危急,必须先找脱身之路。
罗大舌头焦躁起来,他抱怨说:“今年就是年头不顺,打一开春,春季攻势失利,接下来是大仗大败,小仗小败,无仗不败。咱们几个好不容易捡了条命,狗喘兔子爬似的逃到这野人山里,结果又是大霉大倒,小霉小倒,无霉不倒,怎么这天底下倒霉的事,全让咱给赶上了?”
司马灰以为罗大海心里发虚了,就说:“罗大舌头你放心吧,你屁股蛋子上刻着‘走运’俩字,谁死了你也死不了。”
罗大舌头急忙辩解道:“老子当初那也是有队伍的人呀,我怕什么?”他顿了一顿,又说:“可把话说回来了,常言道得好——‘大起大落平常事,能屈能伸是英雄’,处在这种形势万分不利的局面下,不跑还留在这儿等着挨雷劈吗?”
阿脆提议说:“逃是应该逃,可这野人山裂谷实在太深,下来容易上去难,地底的浓雾一出现,这里就会变成一座‘烟囱’,四周根本无路可走。我看打蛇要打在七寸上,只有先设法找到产生雾气的根源,将之彻底破坏,才能确保安全。”
司马灰摇头说:“这茫茫迷雾似乎能吞噬一切,可不比柬埔寨食人水蛭有质有形,何况现在已经失了先机,处境极是被动,随着雾气的出现,咱们的活动范围将会变得越来越小。临上轿了才现扎耳朵眼,肯定来不及。”
玉飞燕眼见身陷绝境,可司马灰等人仍是神色自若,思路清晰,心想:这些家伙可真是些亡命之徒。看来在血火飞溅的战争环境中,磨炼出来的那股子韧劲儿,果真非常人可比。我也不该露出惊惶之态,免得教他们小觑于我。她想到这里,便说:“碍于地底黑暗障眼,实是无法可想。但是为了尽量避开高处的浓雾,不如打消从高处返回的念头,先去周围探明情况,在裂谷最底部寻找道路脱身。”
司马灰知道玉飞燕是盗墓的土贼,他们这路人最擅长穴地钻山,可缅北这地方多是地脉纠结之处,所谓山凶水恶,形势剥乱,没有章法可循。所以玉飞燕那身本事,在野人山裂谷未必能够施展,但限于形势,她刚才所说的计划,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唯一明智选择。
于是众人调整行动方案,首先接近裂谷内侧的岩壁,他们判断一下大致方位,推测置身之处距离洞窟南端最近,就从黄金蜘蛛城处掉头折返,摸着黑探路向南走。野人山巨型裂谷最深处的结构虽然并不复杂,但那些孢子植物都大得异乎寻常,在高处形成了近似茧的植被,如果从剖面上看,大概是个“H”形的结构,中间横着生长的部分是茧,两侧则是深植于山体内部的根茎垂入地底,罩住了整座铸有四百万宝塔浮雕的古城。它们连为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在地震炸弹爆炸后,化学落叶剂摧毁了形如蘑菇岩的茧,从而造成裂谷里的大片植物迅速死亡。如今这片腐朽阴晦的原始丛林,与枯萎的植物根脉纵横交错,沼泽塌陷的时候,更有大量淤泥和积水倾入地底,所以处处都是阻碍,使人难以快速行动。
那些上千年的古木,尽是盘根虬结的烛形老树,冠盖奇厚,层层叠叠地笼罩着水面,毫无生机的藤类植物残骸,如同一条条黑蟒般倒垂入淤泥积水里,形成了无数道厚重的帷幕,看起来一切都充满了怪异,虽然仍是凝翠幽绿,实际上早已彻底腐朽,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气氛寂静而又压抑。
众人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勉强走了一程,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远近,只凭着指北针辨别方位。心里边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泥沼中淤积的阴腐之气,也都逐渐在地底弥漫开来,而且这里湿度极高,枯树间薄雾缥缈,那雾也是雨,雨也是雾,钻进鼻子里呛得人脑浆子都疼。探险队携带的防毒面具早都失落了,好在缅共人民军配发有一条用灌木树皮织就的围巾,布质清凉柔韧,能避瘴疠之气,当地土语称为水布。根据使用方式不同,可以有许多种辅助用途,是在丛林里行军打仗的必备之物。平时就绑在脖子上,进入丛林的时候扎在颈中,能够防止蚊虫钻进衣服里。这时自然就派上用场了,司马灰三人都取出来蒙住了口鼻。
玉飞燕也想效法施为,但她身边没有水布,只好找了块围巾蒙了面,可仍然觉得难以忍耐,她皱着眉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空气测量仪的精确读数显示——一氧化碳含量为零点五,甲烷浓度低于百分之一,这才稍稍放心,可随即发现指数忽高忽低,不知从何时起空气测量仪就已失灵了。
玉飞燕急忙再看指北针,发现也是如此。相传地底有大磁山,所以普天下悬浮之铁,都会自然指南,上古时代黄帝凭借此理造出指南车,才在浓雾中大破蚩尤。而探险队使用的是指北针,它的指针指向“北”或“N”,是为磁北方向,与真北方向有一个偏差角度,可以计算出磁偏角的数差,定向更为精确。但这野人山裂谷里,似乎存在着某种强烈磁场,指北针肯定受到了干扰,才会失去作用。她停下脚步对众人说:“这地下裂谷里一片漆黑,而且雾气越来越重,如果针迷舵失,没有了参照物作为指引,咱们可就真成睁眼瞎了。”
玉飞燕背着的电台始终未曾失落,为了确定是否存在磁场干扰,就让阿脆将战术无线电台打开,只听一片刺啦刺啦的嗡鸣噪音里,竟传出断断续续的人语,声音极是模糊,也听不清说些什么。阿脆吓了一跳,险些将对讲机扔在地上:“闹鬼了,这里怎么会收到电波通信?”
众人相顾骇然,都不约而同地戒备起来,阿脆定了定神,重新搜索调整频率,无线电台里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她听了一阵,低声道:“对方说的好像是个方位坐标!”她除了家传的医术之外,也非常具有语言天赋,刚到缅甸不久,便被调到缅共东北军区特别任务连,接受过专门的密电培训,各种调幅、调频的无线电半导体报话机无不通熟,也看得懂军用地图,这种简易坐标自是不在话下,忙暗中记下,随即又听那部战术无线电台里,隐约传来一段话语:“我在……蛇里……”可以确认是明码呼叫,并且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发送。
司马灰对阿脆点点头,示意她做出回应,问清对方的身份。阿脆依言行事,可那段电波随即陷入了静默,然后以一段无法解读的奇怪代码作为答复:“A……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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