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照 幽
司马灰全身毛发竖起,想要定睛再看,那颗头颅却突然隐入了雾中。他跟上去拨开挡在面前的枯藤,就见树藤后是片阴冷漆黑的积水,水面平静,上下空旷,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他心想:那东西难不成是“飞头蛮”?当初在缅甸丛林里,有许多土人抓到俘虏便割下首级,并把死人脑袋插在尖木桩子上风化。据说那些头颅到夜里就会飞出来咬人,连那些英法殖民者也谈之色变。但古楚国并没有这类飞头蛮的传说。
高思扬没有辨明目标,不敢开枪射击。她向来不信鬼怪,但刚才所见之物不容置疑地出现在眼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其余三人分别攀藤下来,问明情况之后也同样吃惊。
司马灰没看清那东西长什么样,让二学生重新点了支火把照明,告诉大伙儿这地方不会有人,发现情形不对可以立刻开枪。此刻有枪支、火把防身,就算附近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它识相的话也得退避三舍。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缓步走到鬼面雕像底部,用火把矿灯向四周探照。这洞窟好像是个祭祀坑,直径超过百米,从上到下落差也在百米左右,规模大得令人咋舌。但薄雾蒙蒙,充满了阴郁之气。坑底甚是宽阔,树根枯藤依附在洞壁上紧密纠缠,边缘全是幽深的积水;高耸的雕像遥相对峙,仿佛在凝固的黑暗中沉默无声地守护着什么;各种形状离奇的青铜金玉之器随处可见,脚下也有刻着卷云纹饰的石板,但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二学生觉得自己这双眼都快不够用了,似乎每一处微不足道的痕迹背后,都隐藏着无穷的奥秘,不禁感叹道:“楚国都已经没了两千余年,这些古物却仍在地底沉眠,真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罗大舌头道:“胳膊根子再粗,也阻挡不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你就别操那份儿闲心了。”他又问司马灰:“这洞穴不是通着地脉吗?怎么……怎么这就到底了?”
司马灰举目四望,周围虽有些化合物发出的微光,可能见度非常有限,矿灯火把则只能照明一隅之地。若是逐步摸索搜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搞清状况,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他对罗大舌头说:“大概还有洞穴通往更深的地方,咱是宁落一座山,不落一块砖,先看清楚地形再说。”
众人见洞底边缘多被积水淹没,于是踩着树根往中间走,没走出几步,就看身前水面中露出数根形状奇特的柱形物体。那石柱上尖下粗,长短高低不等,但每根都至少有合抱粗细,表面带有鳞纹,雕镂精细,当中围着一个石台,另有两条形态凶恶的螭虎缘柱而下。
司马灰以矿灯照视,心想:这几根形状奇异的石柱,却似某尊巨兽雕像的爪子,此物半沉水下,体积大得骇人,矿灯和火把的照明范围与之相比,简直就像萤火虫似的微不足道……
这时,司马灰忽觉沉寂的水面上微波荡漾,当即低头察看。只见水底有个人在仰面与自己对视,地下水清澈透明,但在不见天日的地洞中,则显得漆黑幽深。他知道那肯定不是自己在水面的投影,不由得猫下腰,缓缓贴近水面,想看得更清楚一些。那头颅的外形轮廓越来越清晰,像是个没长开的白色侏儒,但只见其头脸而不见其身体四肢,很像此前悬浮在树藤后的那颗头颅。忽地,那物体张口露牙,从水底飞到半空,直扑司马灰面门而来。
司马灰没想到水里的东西还能飞出来,不免大为骇异。见其来势凌厉,仓促间已不及闪身躲避,他正好端着1887型杠杆式连发枪,急以枪托挡在面前。只听“喀吱吱”一声,像是獠牙利齿重重咬在木制枪托上。
众人听到响动,才看到司马灰的枪托上多了一个白森森的东西。那物有死人头颅般大,似鱼非鱼,阔口短鳃,嘴里有数排密集的尖锥形细齿,后半截近似纺锤,身上无鳞,皮如甲胄,鳃后各生有两对鳍翼,可以离开水面凭空飞行。此时它咬住枪身木托,倒刺般的利齿深陷其中,竭力鼓鳃扬鳍,却咬得太死甩脱不开,而且力道惊人,司马灰手中的枪险些被它扯到水里。
司马灰看过禹王鼎上的山海图,见这怪鱼双鳍如翼,估计是栖息在地下静水中的狼鳍飞鱼,能够跃出水面掠食,性情凶残嗜血。此时突然遇到活生生的狼鳍鱼,才知道这东西生得如此狰狞可怖,要不是自己挡得迅速,身上早被它撕掉一大块皮肉了。
司马灰把枪托按在地上,招呼二学生用木矛戳穿狼鳍鱼,用力将其扯下。
胜香邻见此情形,立即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这洞穴底下有食人飞鱼,看来不是死水……”这句话还未落地,不远处的水里“嗖”地又蹿出一条飞鱼,此时众人有所防备,罗大舌头立刻举枪扣动扳机,那8号弹药杀伤范围颇广,狼鳍飞鱼正撞到枪口上,还在空中就被打成了碎片。
这时,另有数尾飞鱼从水底游出,原来洞中环境闭塞,那些狼鳍鱼都是被向下的水流带到此处,以地底蜉蝣为食。此物产卵迅速,数量不断繁衍增加,但蜉蝣毕竟有限,洞中的其余生灵也早已被其蚕食殆尽。那些狼鳍鱼始终处于极度饥饿状态,此刻成群飞出水面,狂风暴雨般向着司马灰等人袭来。
众人置身在狭窄湿滑的树根上,周围暴露无遗,就觉四面八方都有怪鱼飞撞而至,如今突遇变故,也只得奋力抵御,远处的用枪射,离近了便以枪托格挡。
高思扬枪下弹无虚发,接连射杀了数条食人飞鱼。她正待给枪支装填弹药,却发觉身后被什么东西撞到,背囊的重量陡然增加。她身子向前一倾,差点儿滑到水中,转头一看,竟有两条狼鳍飞鱼咬在了背囊上,扑棱棱摆动躯体不啃松嘴,嘴中发出“嘁哧咔嚓”的乱响。
司马灰发现高思扬情况不妙,顺手拽出猎刀向下挥落,立时将那两条食人飞鱼削成四段,他却因此露出空隙,只觉臂上猛然一凉,虽是躲避得快,也被从身旁急速掠过的狼鳍鱼扯了个口子,血流不止,但疲于招架之际,根本顾不上裹扎伤口。
狼鳍鱼的鲜血混合着人血,顿时将多半个水面都染红了。众人还想故技重施,利用火把脱困,但地洞中非常潮湿,水底之物也从不畏惧火性,仅凭火把和猎枪根本抵挡不住。司马灰忽然发觉眼前一黑,装在“Pith Helmet”上的矿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他用手一抹,湿漉黏稠,满是腥红,高处正有大量鲜血流下。
司马灰大骇:“上边哪儿来的这么多血?”侧身闪过一条扑到面前的食人飞鱼,就势抬头往上看,就见高处黑沉沉横着个庞然大物。那物伸着个三角形的脑袋,像蟒又像蝾螈,头大尾细,身体扁平,生有粗壮的四肢,具有古代两栖爬行动物的明显特点。司马灰也认不出它到底是引螈、始螈、鱼石螈中的哪一种,因为这东西虽然还活着,可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多半边脑袋都露出了白骨,直接就能看到它嘴里的颌骨,还有巨大尖锐的迷齿式利齿,在体形上同鱼石螈更为接近。
这生有迷齿式利齿的鱼石螈,或许是从岩缝里误入洞底,并遭到了狼鳍飞鱼的袭击,凭借皮肉坚实,竟在被活活啃成一堆白骨前,缘着树根爬到了较高的所在。它虽然暂时脱困,但受伤很重,眼看着活不成了,可这种古生物脑部并不发达,也可能是饿红了眼,此时见到有人经过,就用四肢撑住树藤,向下探出身子,鲜血顺着只剩下一半的三角脑袋不住地滴落,血水流到了司马灰的“Pith Helmet”上,霎时间就将整个帽子都染遍了。
司马灰突然跟那鱼石螈脸对脸打了个照面,矿灯光圈所照之处正是血淋淋的颌骨,迷齿式构造的尖锐牙齿距离自己还不到半米,惊骇之下无暇多顾,立刻将手中所持的霰弹枪向上射击。黑暗中藤萝遮挡,也不知命中了什么部位,那鱼石螈沉重庞大的躯体翻落下来,挣扎着坠入水中,粗长有力的尾部横扫到树根上,当场就将司马灰掀了个跟头。合抱粗细的树根从中断裂,附近的狼鳍飞鱼都被惊散了。
罗大舌头趁乱摸出挂在身后的壁虎钩子,抛出去搭在岩柱上,在众人的掩护下奋力扯动绳索,使脚下断裂的树根移向石台,涉水跃上实地。此时有了耸立的岩柱作为依托,狼鳍鱼纵然能离水飞行,周围结构复杂的障碍物也会使之受到很大限制。
众人倚在岩柱上呼呼喘着粗气,耳听黑暗中水面纷乱,那条五六米长、重达千斤的鱼石螈,迅速被啃成了一副骨架,估计身上连半丝血肉都剩不下了。想到胆寒处,众人脸色都如死灰一般,谁也不敢探出身去张望。
司马灰手臂伤势流血虽多,却没伤到筋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让高思扬做了应急的包扎,便可以行动自如。
罗大舌头说:“这点儿小伤顶多算被蚊子咬了一口,你刚才要是掉到水里,那可真是黄鼠狼烤火——爪干毛净了!”
胜香邻见司马灰无事,也终于放下心来,她拧开行军水壶,冲洗了司马灰的衣袖,以及“Pith Helmet”上的血迹。
司马灰借机打量这处石台,发现岩柱旁放着件铜质苍绿斑驳的树形器物,每根树枝上,都托举着一个大缶般的铜器。缶身上铸有子母孔,通体饰以蟠螭弦纹。司马灰曾在壁画中见过,知道这是用来在地底照明的铜灯,古称“照幽”,立即起身上前拨开子母孔上的铜盖,将火把伸进去试试能否点燃。
据说春秋战国时代,有种常年不灭的燃料叫“龙髓”,专供为王侯修筑地下陵寝的照幽铜灯使用,比落地为珠的鲛人眼泪还要难得,但其来源与真实成分如今早已不可知晓了。树形铜灯里大概就装有这类龙髓,此时被明火一引,立刻熊熊燃烧,光焰明亮异常,能照到数十步开外。
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就见身边那几根岩柱,确实是某种石兽向上托举的爪子,足有六七米高的树形铜灯,只是其掌中之物,侧面被一处直上直下的岩壁遮挡,很难想象这尊巨兽的躯体如何之大。
司马灰站在树形铜灯旁,伸手便可触摸到冰冷的石壁,再凝目观瞧,才看出那是个刻满鬼怪图案的长方形石函,山岳般压在手捧树形铜灯的石兽身上,规模也是大得异乎寻常,而那份使人惊心动魄的沉重背后,则承载着更加巨大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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