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撞击
高思扬发现司马灰脸色突变,心里感到十分奇怪,以往即使遇上再大的险阻,他也向来是从容应对,没有过丝毫退缩畏惧之意,怎么一看到这些黑烟般的浓雾,就显得如此绝望?至少这拜蛇人石碑安然无恙,考古队的处境应该还算安全。
司马灰却清楚,这么浓重的黑雾只有在匣子里才会出现,当初在极渊沙海导航的大铁人附近,考古队遇到赵老憋和遇难的C-47信天翁飞机,以及深渊里那无数只阴森的眼睛,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个细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绿色坟墓”寻找地底通道多年未果,正是由于考古队在匣子中,向赵老憋透露了“黄金蜘蛛城密室中的幽灵电波、占婆王匹敌神佛的面容、只有飞蛇才能在深谷的浓雾中穿行”等消息,才使自身陷入了解不开的死循环。可以说如果没有极渊沙海中的“时间匣子”,从缅甸野人山裂谷寻找蚊式特种运输机开始,到现在为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也许缅共“人民军”溃退之后,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阿脆等人,就直接穿过原始丛林返回了故土,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被改写,但发生过的事实无法挽回。
考古队在罗布泊望远镜洞道下的极渊里,被卷入了黑雾中的“时间匣子”,已然是发生过的事实,什么力量也无法更改,其实归根结底,那个匣子才是一切秘密的根源,深渊里的树形古神,也正是在匣子中露出过真实面目。
所以司马灰和胜香邻、罗大舌头三个进入过“时间匣子”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有多么可怕,现在想来,很可能就是那个浑身生眼的树形古神扭曲了时间,它为了摆脱让石碑困在洞中,不断重复着死亡的过程,通过匣子把秘密透露出去,引着考古队深入重泉之下破坏拜蛇人石碑。
对方在考古队接触拜蛇人石碑之后,经过几次较量,没能破坏石碑,或者说这些情况事先就被它预料到了,它知道炸药无法将巨大厚重的石碑损毁,只是需要这次剧烈爆炸带来的能量,以便让石碑落入“时间匣子”之中。
至于这个怪物为什么要这么做,根据以前发生的事也不难揣测,匣子就像一个倒置的沙漏,里面的时间流逝到尽头,就会瓦解消失在黑洞之中,被它卷进来的一切事物,在这个匣子消失的一瞬间,会返回各自所在的时间坐标,回不去的东西就会和匣子一同消失,但回去的东西,除非具备特殊条件,否则不会出现在它原来所处的位置。
考古队上次所经历的“时间匣子”,一共出现了四个事件:赵老憋原本在荒漠洞道里抠宝,经过了进出匣子的过程,醒来时身处在一片大沙漠中,险些被太阳晒成了干尸;考古队由于返回了极渊沙海中的大铁人,所以位置没有变化;那架遇难失事的C-47信天翁飞机,来自1949年,航线是由南向西北,可在途中经历了进出匣子的过程,最终坠毁在根本不可能经过的罗布泊荒漠边缘。
当时出现在匣子中的第四个事件,就是深渊裂隙里出现的千百只巨眼,可以说匣子本身就是这个树形古神,周围那无边无际的黑雾,都是从它身上涌出来的,只要没东西改变它的位置,匣子消失之后,它还会留在原地不动。
在那架坠毁的C-47信天翁飞机里,还放置着被遗骸带出深渊的“死人肉”,而赵老憋把它当成了宝物,带在身上爬出机舱,因为这件事,导致那块“死人肉”永远消失在了时间以外的乱流之中。
司马灰等人无法确定这树形古神,是如何让上一次的匣子出现的,只能推测是由重泉之下的地震引起,而这次则肯定与考古队携带的那捆炸药爆炸有关,可是之前为什么不让拜蛇人石碑出现在匣子中,偏要引出这许多周折?
司马灰反应迅速见事极快,但这一节却想不通了,只好去问胜香邻:“如果拜蛇人石碑在上一次就出现在匣子中,让它困住的怪物不是早就脱身了?”
胜香邻同样对此感到奇怪,应该是那个怪物不敢过于深入匣子,因为它处在半死状态不可能远离石碑,而出现在匣子里的事件也不受它控制,一旦遇到外力影响,就会使它偏离了原本位置,最终发生什么结果更是无法预知。如今将石碑和考古队都带到匣子中间,当是孤注一掷之举,可能这东西也十分清楚,除了考古队的几个幸存者,往后很多年之内,都不可能再有人能进入到重泉之下。它要利用这个最后的机会,让石碑离开原本的位置,等匣子里的时间流逝到尽头,拜蛇人石碑和考古队,将会面临两种结果:一是偏离原本的位置;二是永远消失在黑洞中。
高思扬忽然用手指向黑雾深处,说道:“你们听,那雾中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司马灰侧耳一听,果然有些嘈杂的噪声,像是电台受到干扰时发出的声音,而且分贝不小。
罗大舌头焦躁起来,他不想坐以待毙,将加拿大双筒猎熊枪端起来,对准不远处的浓密黑雾,想扑过去做困兽之斗。
司马灰拦下罗大舌头,以普通的枪弹对敌,无异于痴人说梦,过去拼命也是白白送死,那浑身是眼的树形古神,整个躯体就像是块巨大的死人肉,人在它面前就似蝼蚁一般微不足道,枪弹打在上面顶多留个窟窿,转眼间便能恢复原状,倘若离得太近,意识就会被它吸进无底洞中,那种经历真是生不如死。
罗大舌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却如何是好?咱们身上携带的武器,除了枪支就只有猎刀了,我看还不如大口径猎熊枪好使,要是不使用枪支弹药,咱总不能朝那东西吐口水吧?”
四个人正急得没处躲,就听黑雾中出来的噪声越来越大,这声音来自石碑外侧,显然不是那个浑身生眼的古神,那怪物与考古队和石碑同属一个事件,而出现在匣子里的事件必定不止一个,会是什么东西被卷了进来?
高思扬听那黑雾中的声音已大得惊心动魄,越看不到越是显得恐怖,骇然道:“好像正对着咱们来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司马灰却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压低声音说道:“正从黑雾深处接近这里的东西是……命运。”
罗大舌头不满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信口开河,命运是个东西吗?那东西是方的还是圆的,能不能吃?”
司马灰这时在想,第一次出现在匣子中的四个事件,相互因果纠结,都和困在地底深渊里的树形古神有关。比如那架C-47信天翁飞机,最初以为与整件事毫无关联,就是被乱流卷进了匣子,其实C-47的机舱里装着一块“死人肉”,而赵老憋和考古队更是全部事件的参与者。“熵”并不能选择或决定将什么东西卷进匣子,但进入匣子的东西,都会被命运纠缠在一起,就拿司马灰和赵老憋而言,他们其实都不想蹚这路浑水,可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们被卷了进来,这种事谁也解释不了,只能说是结果造就了原因,所以出现在匣子里的事件,彼此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关系。
那么此刻出现在匣子里的事件,已知的只有考古队和石碑,不管正从黑雾深处逼近而来的第二个事件究竟为何物,它都注定是这“死循环”中的一个部分。
这时黑雾中的噪音,已经变为了巨大的轰鸣,不过还是没从雾中显现出轮廓。司马灰听到那动静,已然知道没有猜错,果然是那个东西正在接近。
其余三人不解其意,听声音好像有一架很大的飞机,正穿过黑雾向拜蛇人石碑撞过来了,司马灰怎么会提前知道?
司马灰心想这件事高思扬确实不知道,胜香邻也许知道,但不会了解得太详细,只有司马灰和罗大舌头最为清楚,从雾中驶来的东西,应该是1963年发生事故的“伊尔-12运输机”,考古队的刘坏水和胜香邻的父亲胜天远,当时都在这架飞机上,刘坏水曾如实向司马灰描述过整个事件的经过。
那一年由胜天远带领考古队,搭乘空二师的伊尔-12运输机,前往荒漠寻找进入“罗布泊望远镜”的洞道入口,这是架苏联制造的双发螺旋桨战术运输机,途中以每小时340公里的巡航速度,飞临库木塔格沙漠边缘,突然遇到了类似晴空湍流,随着一阵猛烈的颠簸和震颤,机身似乎被什么巨大的怪物攫住了,飞机里的全部人员都失去了意识,等醒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手表都停住不动,伊尔-12的发动机熄火停转,左侧活塞发动机和升降翼损坏,无法重新拉升,高度只能越来越低,幸得经验丰富的空军驾驶员临危不乱,在沙漠腹地迫降成功,没有发生起火爆炸的惨烈事故,可是经过定位,发现迫降点的坐标为“北纬40度52分29秒,东经91度55分22秒”,与此前估计的地点相差了几百公里,等于是在全部乘员失去意识的过程中,飞机由东向西横穿了整个库木塔格沙漠。
司马灰从亲历者口中,听到过整件事的具体经过,可后来接连遇到许多变故,几乎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早把此事忘在了脑后,如今听得迷雾深处螺旋桨发动机的轰鸣声,才想到1963年的中国空军伊尔-12运输机所遇事故,其实是经历了一次进出匣子的过程,并且在匣子里撞到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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