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怎么会是岭南
“她不会在意真相。”凌央平躺回床上,双眼放空,凝视褪色的床帷,“倒不如用这些法子让她知难而退,逼走她。”
“只是我没想到,她和从前我以为的那个她,当真不一样。”
分明是才过及笄之年的小女郎,胆子大起来连宵禁都敢犯。
想当年,就算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周子宿错过了宵禁时间,硬是被城门军士关在长安城外整整一夜,第二日冻得直打哆嗦才放进城。
凌央什么都算进去了,唯独没算到她的头这么铁,更没算到她运气这么好。
他只好搬出霍素持来气她。
他凌文玉现在虽然一无所有,却不至于沦落到为情自尽的地步。
霍晚绛虽有意隐瞒,但她告知自己即将远贬的那一刻,他就彻底明白发生何事了。
父皇终究没有容得下小舅舅,誓要对卫家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父子十七载,凌央看透了他的帝王脾性,多疑、薄情。
巫蛊之祸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晋帝心中有十万个后悔也绝不能回头。卫家一旦有外戚尚存于世,日后定会助凌央起势,再度挑衅他的帝王威严。
晋帝焉能容忍一丝一毫的威胁?
小舅舅已死,事到如今,再没有任何力量能挑衅晋帝的皇权。
晋帝也可以彻底放下心,将自己这个昔日最受宠爱的儿子赶得远远的,永世不得翻身。
凌央好不容易复燃的心随着卫骁的死讯彻底死了。
与其死在路上,窝囊地死在幽州、岭南那些地方,倒不如死在长安,去了地府还能与卫家上下团聚。
凌央抬手挡住双眼,手背瞬间被泪液沾湿。
何玉酸楚地捧起催雪剑,走到床前,哽噎难鸣:
“郎君,往好了想,女君能助你活下来许是天意如此,天意不叫你亡。你快看看,她把催雪也带回来了。”
听到催雪二字,凌央热泪盈眶,坐直了身:
“可是姬长生交给她的?我说她怎么这般好运,原来是赶上长生值夜了……”
他絮絮不休,何玉看着更是悲痛交加:“女君说,是姬家二郎拿给她的。”
凌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化为一声声大笑,坠着颗颗豆大的泪:
“哈……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你把催雪拿去扔了吧,反正我的双手也拿不动它了。不!我要拿它去祭长生。”
他又哭又笑,悲喜交加,何玉实在担心他出事,索性朝他后颈处劈了一掌。
凌央倒头昏厥了过去。
……
晋帝的圣旨在三日后传进了淮南王府。
“凌郎君,早些收拾家当吧,明日就得动身喽。”太监念完圣旨,虚情假意道了句安慰话,尽是副小人得志嘴脸,“岭南那边儿啊,得进了十一月才不算热呢。”
“郎君也莫要忘了,到了梧州,记得去知会一声当地县慰。陛下可是说了,您就算是爬也得爬到梧州,能不能有那个本事爬到嘛——就看您的福气如何了。”
等凌央双手接过圣旨,太监笑得阴阳怪气,漫步离去。
霍晚绛双腿都软了,在炙热的地砖上一坐不起。
岭南……
她赌了这么久,就赌晋帝对凌央的态度。
既然都恢复他自由身了,那大概率是不想要凌央的命了,只会让他们去幽州。
去岭南还不如直接让凌央死,谁不知南下的重重危险胜过洪水猛兽。
除非是恨死了凌央,存心不想让他好过,才想让他去岭南,可晋帝又让他到了岭南去报道——
霍晚绛搞不明白天子的想法,是想让凌央死,又不希望凌央死,所以才做了个万般别扭的决定吧。
凌央又仔细读过一遍圣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为难我一人便罢了,何必为难当地官员?”
圣旨上虽未明说,但他轻易就摸透了晋帝的心思。
晋帝对他还有所剩不多的浅薄父子情,所以不杀他;不仅不杀他,还要保证他南下这一路都畅行无阻,免得有人借机在沿途行刺杀之事。
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错,当地官员也难辞其咎。
晋帝想要的无非就是父子两地永隔,王不见王。
刚要转身进屋,他就见霍晚绛坐在地上发怵,阮娘怎么拉她,都死活拉不起来。
凌央揶揄道:“现在知道害怕了?若是后悔,我立刻写放妻书。”
霍晚绛抬头看了他一眼,漂亮过分的小脸瞬间起了倔色,叫人分不清她是忧是忧。
她立即拍了身上的灰,起身离去。
凌央难得有一回追着她进屋。
霍晚绛一进屋就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看都不看他一下。
凌央拿卷好的圣旨挑起她的下巴:“想开了?等着,我这就去找笔墨。”
岭南这么苦,这下她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霍晚绛反抓住凌央的手,咬紧牙关,面上愈发倔强。
凌央沉下脸,不耐烦低斥她:“霍晚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闹?是走是留给我个准信。”
阮娘忙上手分开两人,霍晚绛转头跑出了屋子,凌央被她气得发笑。
“郎君消消气。”阮娘给凌央倒了杯茶水,“女君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自然是你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绝无怨言。”
只是她这两日心情不好,不想看见你罢了,这后面的实话,阮娘没敢说。
“啪——”的一声,凌央没接住茶杯,他错愕不已:
“她脑子没进水?岭南可不是过去玩过家家的地方!焉能由她胡闹!”
他对霍晚绛的印象大有改观,若是先前他还厌恶她的时候,他倒是不介意带上这个柔弱小女郎给他陪葬。
可现在,他确实不想让霍晚绛死了。
至少不要死在他眼前。
阮娘惨笑:“郎君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女君与你和离又能好到哪儿去?她回霍家,不是被大将军许给半截身子入土的权贵做续弦,就是要送给他人做妾以笼络人心。”
凌央:“她这么大能耐,就不能自立门户?况且,大将军好歹是她叔父,向来对她比亲女还好,怎么可能——”
阮娘打断道:“嫁过废太子的孤女自立门户岂是易事?郎君,这么多年,女郎的困境从未对你说过,更不曾向你求助。你可知在你下狱前,霍家就多次打算为她另说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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