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向你而归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向你而归

印先生两年前去世，一副墨宝已是万金难求，云城未完之作天下文人骚客无人不知，可怎么也没想到，竟与尘世子有这样的因缘。

“原来含烟公主是为尘世子而来啊。”

萧皇后现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若能顺手给姬尘添一添堵，那可真是能让她浑身畅快了。

“本宫瞧着含烟公主真是一腔深情啊，正巧，尘世子与九姑娘——”

说着，萧皇后像是忽然惊醒似的，装腔作势地抿嘴笑了笑：“哎呦，瞧本宫”

再瞧王宁锦，无端被点了名儿就像是全然听不见似的，毫无形象地趴在桌案上拨弄着几颗葡萄滚来滚去。一时间，众人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看来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姬王府与清平侯府的婚事儿是真黄了，否则按九姑娘那专横跋扈的性子，此刻还不将那一盘儿的葡萄全砸到含烟公主的脸上去！

“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瞧你，吃个葡萄怎么还自个儿玩起来了，黏黏腻腻得也不嫌脏了自个儿。”

王宁怡点了点王宁锦的脑门儿，将她的小脑袋从桌上给拔了起来。

“蓝莲，给锦儿擦擦手。”

蓝莲手脚麻利地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在王宁锦身边儿蹲了下去。

蓝莲头叫桌案挡住，只露了个脑瓜尖儿，王宁锦右手原就搁在桌下，这回直起身子将左手也递了过去。

奴婢伺候姑娘的戏码，也瞧不出什么花样儿来，王宁锦表情不咸不淡半点儿没有动怒的迹象，众人觉得无趣，撇了撇嘴纷纷收回目光。

蓝莲蹲在王宁锦身边儿，捧着王宁锦的手，死死地咬紧牙关憋住糊在眼前的眼泪。

王宁锦的右手掌心划开一道拇指长的伤口，鲜血汨汨地向外涌，不知淌了多久，将她半截儿袖口染得通红。

蓝莲忍着眼泪先擦去了王宁锦伤口边沿未干的血迹，随即伸手顺着王宁锦的手腕向上摸去，指尖触及一块冷冰冰的凸起，蓝莲定了定神，将伤了王宁锦的半截儿袖箭取出，小心地藏进自个儿袖中，起身退回到王宁锦身后。

王宁怡牵过王宁锦的左手放在掌心握紧。

就在方才含烟指向姬尘的那一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含烟与姬尘身上，无人知晓王宁锦缩在袖中的手剧烈地颤了一下儿。

王宁怡与她并肩而坐，登时察觉到王宁锦的身子紧绷了一瞬，侧目一瞥便瞧见一抹混在王宁锦水红色衣袖上不甚起眼的血色。

“锦儿，若是撑不住……”王宁怡朱唇嗡动，语声几不可闻。

“不碍事。”

“含烟公主可想好了？”

仁庆帝的声音悠悠传来。

含烟点头，笃定道：“自然！”

仁庆帝眸光闪了闪，旋即坐直身子，含笑望向姬尘。

“含烟公主芳心暗许，尘世子如何作想？”

姬尘墨眸半阖，轻轻浅浅地啄着半冷不热的雨前龙井。

闻言，缓缓抬起头，将茶盅端正地置于桌案上，含笑起身。

“臣想，先行告退。”仁庆帝错愕一瞬，一旁瞪眼看热闹的群臣及宗妇也傻了眼。

王宁锦听得周遭一阵阵卡在喉间的抽气声，事不关己地垂眸数着水中飘着的茶叶。

直到眼前伸来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异常漂亮的手。

王宁锦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震动、不安、慌张、荒唐、无措，恍惚中似乎七情六欲都开了闸，争先恐后气势汹汹地呼啸而出，咬牙切齿地冲撞着她刚筑起的堤坝。

她孤身一人迎着激流而上，拼命从不受控制的情绪中挤出一道名为理智的缝隙，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了闸门，伸手刚要关紧锁死，一道声音却蛮横地不讲道理地缠住了她。

“九儿，手给我。”

她不动，他伸手，动作极轻地将她的手放在掌心缓缓展开。“疼吗？”

她不答，他扬手，捉住她纤细的皓腕倾身上前，噙着凉意的吻落在她掌心的伤口旁。

“我疼。”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低哑。

王宁锦粗暴地关上闸门，一把扯过七情六欲胡乱拧作一团，而后恶狠狠地摔在地上，转身便走。

我不应当回头。她想。

“九儿，我们回家。”他倾身将她抱起，垂眸抵着她的额头。

“殊途不能与你同归，”他语声喑哑：“我能。”

我为你而来，也当向你而去。

轰地一声，她似乎看见山河倾覆，天崩地裂，无尽废墟残垣中一抹嫩芽破土而生，开出了一朵名为“非白”的花。王宁锦眼角儿猝然红透。

她红着眼，仰头看着姬尘的双眸。

“没关系。”他说：“你不来就我，我来就你便是。”

“是我不好，我会改。”

我心在幽冥，佛说慈悲，从前我从不相信。

但若为你，我愿放下屠刀，走出地狱，看一眼这人间。

姬尘珍而重，近乎虔诚地吻了吻王宁锦的眉心。

世人常说，佛渡众生，但，能渡我的，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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