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十年因缘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十年因缘
“你来做什么?”
王宁锦本还笑吟吟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容轩这时却未再去看她,而是满面怒容地瞪着姬尘。
王宁锦双眼目不能视,太繁复华贵的衣裳穿起来碍手碍脚,于是便由姬尘做主,拿了件自己的云纹织锦软袍给她。
她身子本就单薄,又穿了件儿宽大的锦袍,衬得整个儿人更是弱不禁风。
容轩闯阵出来迎面便瞧见她双眼上蒙着一截儿月色织锦,歪头与姬尘说着什么。
见此情形,再想到姬尘称病告假半月,容轩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只觉得心如刀绞般的疼。
“这儿不用人伺候,下去吧。”
姬尘无视容轩愤怒的要吃人一般的眼神,朝青衣挥了挥手。
见状,青衣拽了一下儿蓝莲,两人一道儿退了出去。
“尘世子。”
容轩黑着一张脸,纵是王宁锦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也能想到有多难看。
“这便是你悉心呵护着娇宠着的结果?”
“是。”
姬尘语声如常。
王宁锦眉心一动,伸手胡乱朝身边儿抓了两把,摸到姬尘半截儿衣袖,便顺势向下握住姬尘微凉的手。
她知道,他此时必然是心痛自责的。姬尘眸色一暖,回握住王宁锦的手,抬眸望着容轩,缓缓开口。
“我想向容世子讨一物。”
姬尘这话儿说得半点儿也不委婉,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不客气。
听起来犹如讨债一般。
容轩闻言不禁皱眉,沉默了片刻,脸色倏然一变,再开口时已然有几分凛然。
“尘世子果真是好算计。”
他大张旗鼓地告假,清平侯刻意露出风声说王宁锦在姬王府养病,姬尘料定了他今日必会前来。
还有外头那个死生阵……
容轩吸了口气,定下心神。
“你如此大费周章,看样子,若我不给,今日是出不去这姬王府了。”有君行昭为证,玉兰园中摆下死生阵。
君行昭知难而退,容轩却没有。
故而,即便他今日折在姬王府,也怨不得旁人,至多不过被人冠以一句“狂妄自大闯阵而亡”,是绝牵连不到姬尘头上的。
姬尘笑意温和地打量着容轩,半晌,才缓声道。
“容世子较过去长进不少,我不愿与你为难,只要你身上的一个物件儿。”
他身上的物件儿?
容轩微微一怔,王宁锦亦有些发愣。
不待他细想,便听姬尘悠悠开口。
“容世子颈间的那颗珠子,我只要它。”
珠子……
容轩面色剧变,下意识抬眸看了王宁锦一眼,旋即面色森寒地看着姬尘。王宁锦蹙了蹙眉,覆在双眼上的织锦搔得她有些痒,可现下她却没心思去管它,只想着姬尘的话。
容轩颈间的珠子。
容轩素来不喜金银玉器,身上的坠饰不多,只腰间一面辅国公府金牌,还有颈间以皮绳串挂着的一颗东珠。
王宁锦朱唇轻抿。
那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只是颗寻常的东珠,东珠这东西在常人来说虽然贵重,但在勋贵之家却也常见,算不得珍贵。
容轩这些年日日戴在身上,不过是因为,那颗东珠,是她送的。
或者说,是她还给他的。
十年前,汴京城外爆发时疫,周遭村县死伤者众,偶有流民混入城中,便将时疫带入汴京城。那时她照例打永王府小住些时日预备回宫,未想路边儿随手救下的乞儿染了时疫,将病气过给了她。
谢太后与仁庆帝深恐时疫在宫中肆虐,便将她安置在西北角儿的韶园,只三两个宫女轮流照看,旁人进不去,她们出不来。
宫女们年轻惜命,大约是觉得她必死无疑,所以也不肯尽心伺候,只日日按时送来三餐便躲得远远的。
那是君行谨这短短的一生中,头一回体会到何为人情冷暖。
人命珍贵,确实应当自珍自重,她也不曾怪过那几个宫女,只乖乖地用膳,遛弯儿,睡觉,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她忽然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得了时疫的人是何情形,她虽未亲眼见过,但在书中也看过,大多虚弱乏力性命垂危,哪有如她这般轻巧舒服的?且她忽然发现,摆在枕旁的香囊似乎被人动过,君行谨素来循规蹈矩,身边儿的东西也随了主人的性子,非要端端正正地搁着才好,但那日早起,她的香囊却倒放了过来。
就像是……有什么人坐在她的床边,拿起香囊细细地端详了一阵儿,又妥帖地放好。
于是她开始假寐,每每夜深人静时,都有个人轻手轻脚地摸进来,在茶碗中掺上点儿什么,再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她知那人没有恶意,自个儿这莫名康健的身子怕就是因为他的缘故,但她却不敢张开眼睛,她想,他一定是不想她知道,所以才这样悄无声息地来。
直到一个月后汴京城内时疫退去,她依旧安然无恙,仁庆帝着聂首座诊脉,确认君行谨的身子已经大好,特下旨准予她回永王府待些时日。
那是她在韶园的最后一晚,她屏退了伺候的宫女,关好门窗,熄了宫灯,坐在漆黑的殿中等他。
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走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与她相仿的年纪,生得极好看。
他看见她时似乎惊了一下儿,拔腿便要跑,却叫她出声给喊住。
“容轩!”
她认得他,辅国公府的小世子,那个教她解字的人。行谨,行止谦谨。
“她们都惜命,唯你不怕我,谢谢你每日来看我。”
她朝他摊开手,掌心是前日他离去时遗落的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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