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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相见不识(作话有小剧场)


袁县尉的头颅还在地上,  鲜血尚且未流尽,余温还未散去。

        越青君指腹抹过一点血迹,  却又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并未让宁悬明脸上血迹减少,反而看着更多了一分。

        心跳在方才鲜血绽开的那一瞬间升到顶峰,紊乱不堪,  感觉到脸颊上的触感后,  宁悬明下意识侧头,正对上越青君的目光。

        不知怎的,  心跳非但没有平静,  反而在一瞬间,  乱成了另一个节拍。

        宁悬明下意识后退半步,  拉开距离。

        夜风吹来,  青丝飞扬于二人间,  片刻的交汇,让它们有一瞬间不分彼此。

        凉风拂过脸颊,带走了越青君指腹残留的余温,  滚烫的鲜血带来的瞬间惊悸散去后,  宁悬明心跳逐渐平稳,  再看向越青君,  方才的凌乱也渐渐平复。

        待到心跳彻底回归正轨,宁悬明方才抬手,将手中长刀双手归还给越青君:“多谢庄主赐教。”

        越青君看了他几眼,  这才伸手接过,  这回并未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甚至二人的手也未接触,  规规矩矩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一幕,都只是宁悬明的幻觉。

        “今日既帮了你,就送佛送到西。”

        他看向一旁的薛辞玉,后者心领神会,走到宁悬明面前:“宁大人,草民送您下山。”

        最大的麻烦既已解决,宁悬明确实也不必再留在山上。

        薛辞玉在前面领路,另有一人提着袁县尉的头颅,宁悬明随在身后,借着身旁跟随的人手中的火把看清脚下的路。

        临下山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越青君仍是他先前见过的模样,悠然坐在石凳上,夜风吹拂着他的长发与衣摆,身形却如刀剑,坚韧不可摧折。

        他坐在烛光中,坐在月色里,举着酒壶遥遥与他一敬,微扬的下颌显示着他此时的畅快与欢悦。

        等回过神来时,宁悬明也已弯了弯唇角。

        他向越青君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越青君将壶中美酒慢慢饮尽,月色映在他微醺的眼睛里,满地残局都成了他的陪衬。

        今日好事:

        与悬明久别重逢(别管有多久,他觉得久那就是久);

        为青君的初见留下好印象;

        和悬明共进晚餐;

        和悬明完成cp间的kpi;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

        悬明没有认出他。

        完美!

        虽然先前越青君就有预感,虽然是同一具身体,同一个灵魂,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卫无瑕是原本就有的原著角色,从生到死都有明确的轨迹,而越青君却是从未出现过的人,他的来历性情命运都是未知。

        对于这个由小说衍生的世界而言,二者应该不属于同一个人,除非日后越青君自己揭露,并且给两个身份编好一个逻辑自洽的关联,否则二者不会合二为一。

        但感觉归感觉,在未验证之前,一切都不确定。

        直到今日,当越青君出现在宁悬明面前,当他除了这张脸,其他毫无遮掩,宁悬明也未认出他来。

        一切才算被证实。

        越青君当然知道,这其中有卫无瑕与越青君在各方面都大相径庭的原因。

        一个是远在京城的天潢贵胄,一个是隐于山野的江湖草莽。

        一个气郁体虚,久病多年,一个身强体健,舞刀弄剑。

        一个文质彬彬,举止有礼,一个性情张扬,言行不羁。

        若是别人,即便看见二人有着同一张脸,也只会以为二人是双生兄弟。

        唯有宁悬明可能是个例外。

        他是唯一能凭借本心,能认出越青君的那个人。

        但既然他都没能认出,那就只能证明越青君猜的没错,在卫无瑕杀青之前,在越青君摘下面具之前,这个世界将他们判定为两个人,像是一个游戏设定,给他们套上了迷惑所有人的特定buff。

        除非越青君自己摘下面具,否则不会有人往他们是一个人这方面想。

        就像宁悬明得知这里叫明月山庄,只会以为取这名字是因为庄主姓越,而不会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哪怕卫无瑕曾多次将他比作明月。

        如果越青君此时坐的是转椅,恐怕能转得原地飞起。

        不为什么,就是开心。

        钱四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杀了一个县尉,越青君心情能好成这样,但他知道这正是自己禀报消息的好时机。

        “庄主,县城里来了消息,赵二已是强弩之末,打算拼死一搏,打算趁着今夜守卫松懈进攻。”

        越青君愉快摇摆的心平静下来。

        “派人把消息送给宁悬明。”

        宁悬明得到消息时,刚刚将袁县尉手中剩下的三千士兵安抚好。

        其实也不算如何安抚,在看见袁县尉的头颅,听过了袁县尉的罪状后,只要不想被打成行刺钦差的罪人,他们只有臣服,听从宁悬明号令这一条路。

        他们当场抓住了一直跟在袁县尉身边的心腹,割下对方的头颅向宁悬明表示忠心。

        宁悬明当然也要说几句他们也是受人蒙骗,为奸人所使,如今只要跟着他戴罪立功,从前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众人跪伏于地,宁悬明宽宏大度,就是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里,越青君的消息让宁悬明稍稍放松的心弦骤然又紧绷起来。

        顾不得才刚刚收服这些人,人心尚未安定,也只能带着他们去剑屏县城。

        临走之前,宁悬明对薛辞玉道:“劳烦二公子替我向庄主道谢,等事态平息后,我会向朝廷表功。”

        薛辞玉笑了笑道:“宁大人客气了,我家庄主说了,他帮您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他一介山野村夫,哪里懂什么国家大事,一切不过是看宁大人投缘,宁大人也不必为他定什么功劳。”

        态度几乎摆明了,匪就是匪,他不想也不屑于与朝廷为伍,为朝廷做事,甚至懒得和朝廷扯上什么关系。

        过了今日,他做他的山中侠客,宁悬明做他的朝廷高官,仅此而已。

        宁悬明默然半晌,方才微微一笑道:“确实给庄主添麻烦了,与朝廷无关,宁悬明承庄主今日相助之情,日后若有我能回报之处,庄主不必客气。”

        说罢,领着三千余人离开了剑屏山。

        却并未掉头回军营,而是直接朝着县城而去。

        剑屏县城离剑屏山很近,近到宁悬明赶到时,怀着必死之心的赵二也还没死。

        今日袁县尉为了围攻剑屏山,将能抽调的人手都抽调走了,看守城门的人少了一半,绝境之中的赵二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这才领着自己所有人手,来城门突袭。

        他本就是一名有几分力气的农户,所谓的人手也不过是和他一样,家破人亡的村民,经过这么久的围困,他们早已经穷途末路,唯有今日稍稍点燃他们最后的心气。

        他们知道自己绝不是城门守卫的对手,今天不是为了活,而是为了死。

        他们死了,或许县城不会再被封锁,其他人才能有活路。

        远远见到宁悬明带着大群士兵前来,饶是心甘情愿赴死的赵二也感到心中悲凉。

        先前还只是斩杀要出城的人,现在却是要将整个县城都屠尽了吗?!

        心中隐隐生出无数后悔,觉得今日定是那狗官给自己设下的陷阱,等着他跳进来。

        心气一散,赵二连勉强挣扎的力气也没了,很快便被抓住,被几名士兵押着送到宁悬明面前。

        宁悬明看着眼前这个瘦得几乎只看得到骨头,浑身充满了死气,仿佛行尸走肉的男人,沉声道:“你就是赵二?”

        眼前的陌生人虽未表明身份,但见周围士兵对他恭恭敬敬听命于他的模样,赵二也知道这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官员。

        都要死了,赵二剩个人都是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语气也十分随意,看着宁悬明的目光也极为不善:“是我,不用你们找,我自己出来了,怎么,不敢相信吗?”

        宁悬明未对他的态度有什么表示,只确定他的身份后,便让人将他压下去,暂时关押进县城牢房里。

        这下反而是赵二忍不住了,“等等,你不立马杀了我吗?”

        最开始,岳知府就是想杀了赵二这群人,只是还没成功,城里就爆发了疫病。

        宁悬明看了他一眼:“你的罪行自有律法定夺,在此之前,本官不会对你动私刑。”

        赵二视线不由落在拴在一名千户马上的头颅上,袁县尉还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宁悬明淡淡道:“此人胆敢行刺钦差,已被就地正法。”

        赵二睁大双眼,“钦差?”

        宁悬明看向身旁,副使取出圣旨,“圣上有令,命户部侍郎为钦差,全权处理南地之乱。”

        “有罪当罚,有冤可诉。”

        赵二双目通红,浑身颤抖,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他缓缓跪在地上,“罪人赵二,拜见钦差大人……”

        宁悬明高坐马上,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先不着急定罪,本官进城,需要详细了解城中情况,有多少人,有多少人生病,病情如何,城中粮食药材有多少……这些你可知道?”

        赵二此时哪里还有刚见面时的放肆,根本不敢抬头看宁悬明,若非有这段时间的经历,他或许连和宁悬明说话都不敢。

        “回钦差大人,罪人不识字,对这些都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宁悬明进了城,还没坐一会儿,很快就见到了赵二口中,这段时间都在安抚城中百姓,处理县衙公务的人。

        “草民钱修文,拜见钦差大人。”一名三十来岁文人打扮的男子向宁悬明行礼。

        待对方抬起头,看着那张仿佛似曾相识的脸,宁悬明难得陷入沉思。

        片刻后方才问道:“本官今日机缘巧合上过剑屏山,在山上见到一名与你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

        钱修文闻言也未隐瞒:“小儿顽劣,常在外游玩,草民虽是其父,却也不曾约束,兴许是他近日恰好喜欢山上景色。”

        宁悬明笑了笑,也未拆穿:“原来如此。”

        脑中却不自觉想到了袁县尉生前说过的话。

        剑屏山上的匪徒与县城里的逆贼有勾结。

        初听时并未太放在心上,此时再想起,却发现死不瞑目的袁县尉生前竟也难得有几句真话。

        与之一同想起的,还有大半个时辰前,越青君让人带给他的话。

        区区山民,与朝廷无关。

        宁悬明想着想着,没忍住气笑了。

        既帮逆贼,又助官府,却偏偏说自己只是一介山民,不愿与世俗掺和。

        越青君,越庄主,正义侠客,好心良民,口中的真话,总不会当真连一个刺杀钦差的罪人都不如?

        如此深沉,如此诡谲,所图又究竟为何?

        “阿嚏!”

        借着微醺醉意享受山间夜风的越青君毫无预兆打了个喷嚏。

        他躺在房顶上,双手枕在脑后。

        月辉静静洒在他身上,笼罩着他恬静的睡眼。

        才见惊鸿一面,又窥诡谲深渊。

        他亲爱的小明,又当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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