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袭
年关将至, 突厥使臣在京城大肆购买货物,其中不乏昂贵的盐糖丝绸茶叶瓷器, 阵仗十分大。
用的钱财还是卫国先前赔付的那些, 让众多文人学子气愤不已,写了不少唾骂的诗词,明嘲暗讽朝廷和天子, 更痛骂突厥人。
虽然底下人有意隐瞒, 但章和帝还是听到了风声。
他对那群突厥人没有任何好脸色,却又无法将人驱逐, 对方甚至扯下脸皮, 说要在京城过了年关再走。
嘴上说的好听, 什么体验京城风土人情, 领略民族风俗, 也向天子贺喜过节。
实际打的什么主意, 众所周知。
毕竟这些日子一直是贤王在招待他们。
双方之间多有往来,态度十分良好。
若说对方没什么想法,鬼才信。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 京城上下风声鹤唳, 禁军整日在内外巡视, 兵甲声来来去去, 不曾停歇。
不过几日,京城的百姓就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变成了如今的习以为常, 再提不起多少兴趣。
百姓们不在意, 上面的贵人们却始终不曾掉以轻心, 皇城上下三班倒, 换班时也是无缝衔接, 坚决不让任何一个地方有所疏漏。
京城就是在这样的严阵以待中,迎来了新年。
今年皇宫仍如往常一般,举办宫宴,只是时间比起过去提前了许多。
从下午申时左右就开始,日落黄昏时就结束,也不打算跨年。
众人都知道这是防着什么,也不觉得奇怪。
但大约还是心有顾虑,因而与过去不同,不少官员并没有携带家眷,仅仅只身前往,甚至还有部分低位官员告病在家,直接没有来。
众人齐聚在重华宫外,彼此面面相觑,但笑不语。
一边在心中咒骂对方老狐狸,一边担心别真像他们担心的那样,今晚真会出什么事。
众人齐齐朝着殿内走,却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却又情理之中的人。
“咳咳……今日天寒,诸位卿家还是先入座吧。”今日寒风,越青君哪怕裹得再严实,也仍是受了些寒气,此刻时不时便要咳嗽几声。
明明身子不便,却还要在宫中接待朝中重臣,不难明白,这是谁的主意。
见对方一副主人家的做派,众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和他们不一样,皇宫真就是人家家里。
唯有带着侧妃前来的贤王不同,他走到越青君面前,面带笑容,然而说出的话却是言语讥讽,毫不客气。
“六弟今日倒是神气威风,让我一时恍惚,好似看见了去年的三哥。”
“谁能料到,仅仅一年时间,却已经物是人非,三哥如今,也不知坟头的草有没有人清理,六弟知道吗?”
越青君神色淡定,被贤王这样挑衅找茬也没有露出半点不快,倒是十分稳得住。
“有劳五哥关心,三哥乃皇室中人,陵寝自有人会打理。”
贤王对着他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只希望六弟今后也能有此待遇。”
前太子能有这待遇,是因为他被封太子,可如今的越青君,会被封太子吗?
贤王心中嗤笑。
绝无可能。
男宾这边有越青君接待,女眷那边有皇后现身。
至于贵妃,她称病并未赴宴。
听说病情还颇为严重,连续几日都在请御医。
众人落座后不久,章和帝便也到了重华宫中,行过礼后,章和帝与满座臣子共饮一杯酒,山呼万岁后,众人齐齐饮下。
借着这杯酒,章和帝心情也好了不少,虽然感觉身体不比去年,却还是难得多喝了几杯。
觥筹交错过后,章和帝转头看向坐在距离自己下首最近一桌的越青君,神色难得染上几分看上去很能糊弄人的慈和,语气也十分温和,招手道:“老六,坐到朕身边来。”
往日章和帝身边总会带一两名妃嫔,然而今日却是空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是,父皇。”
越青君起身行了一礼,方才走到章和帝面前,态度谦和,十分谨慎地坐下。
见他言行举止都规规矩矩,待自己也如往日一般恭敬,章和帝更满意了,他让人给越青君倒了一杯酒。
转头看向满座重臣,“近日宫中有喜,皇后终于又有儿子承欢膝下,皇子无瑕,德才兼备,品性皆佳,朕甚感欣慰。”
“原想在明日宣布,却又想到正在休假。”
“等到年后第一日大朝会时,朕会当朝宣布一件大事,今日朕不胜欣喜,先向诸位爱卿透露了。”
章和帝脸上笑容不似作假,仿佛是真心为未来要说的事感到欣慰开怀。
然而底下众人却只觉心神一凛,面色各异。
虽然章和帝没有明说,然而在如今这种时候,他能说的还能有什么大事?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再转头看向贤王,对方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只能勉强维持面无表情。
眼中的冷光却不住看向越青君,或许本该还有章和帝,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能那么明显。
章和帝面上笑容不变,看向越青君的目光十分欣慰,仿佛当真对他极为满意。
满意到……决心立他为太子。
然而了解在场众人都很了解章和帝,对方绝不是会心甘情愿,面带笑容,迫不及待立太子的人,如今做出这副模样,不过只有一个目的,他在逼迫贤王。
好像一个设下圈套的猎人,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而自己瓮中捉鳖。
饶是贤王自觉自己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自己等来的东风,和别人准备好的东风,给他的感觉却全然不同,心情一点也不好。
太子已死,章和帝愚蠢又自大,卫无瑕体弱多病且无多少实权,满朝文武大半皆归顺于他,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心中只想让上面坐着的两个人看一看,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将杯中酒一口闷下,贤王自己都未曾发觉,双目已然赤红。
宫宴在天色彻底沉下来之前结束,众人出了宫门,纷纷松了口气。
好歹是将这剑拔弩张的鸿门宴给度过了。
他们面面相觑,皆苦笑连连。
“唐尚书,今晚能安眠否?”有人问道。
唐尚书从来只是章和帝的人,也并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若朝堂上还有人能镇定自若,想来也只有以他为首的这些人。
唐尚书向众人拱手,“诸位且安心,想来陛下自有安排,你我且等着消息便是。”
众人沉默,等消息吗?事关自己命运,谁还能沉下心来等消息?
不出意外,宁悬明也被人拦了下来,“宁侍郎,听说秦王殿下今晚要留宿宫中,他都不在,你还回去做什么?”
说话之人未必知道宁悬明与卫无瑕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这么调侃。
“那是比不得诸位闲的,是否需要在下为各位在天香楼开间包厢,好让诸位彻夜纵情享乐?”宁悬明似笑非笑道。
说罢,也不顾众人一脸猪肝色,踏上马车径直离去。
“怎么南下疫病都没把他病死?”
“哼!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乡下泥腿子罢了!如今暂且由他仗着秦王的势嚣张,待到日后……有他好果子吃。”
几人官职皆不高,贤王看不上,曾经想巴结卫无瑕,却履遭拒绝,自然看宁悬明不顺眼。
明明此人当初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官,还是借了秦王的势才青云直上,凭什么秦王看不上他们,却看得上宁悬明?
他们比这人差在哪儿了?
按下官员间你来我往的机锋不提,宁悬明独自回府,却思虑重重。
方才面对外人时如何淡定从容,此时也仍放不下心中忧虑。
越青君坚持在宫中陪伴章和帝,他也不好阻止,心知对方是想引诱贤王上钩,也是在顺势刷章和帝好感。
但这些他都不关心。
他只关心事情何时结束,越青君是否有危险,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
然而即便他再如何担心,也只能在宫外等待。
半夜三更,贤王府中,书房灯火通明,挨挨挤挤站着许多人,连贤王也穿戴好盔甲。
“禀王爷,两万兵马已经集结完毕!”两万人中,除了三千是属于王府里的府兵,其他都是投效自己的诸多世家凑起来的,还有部分禁军中的人并不在这里,就没算进去。
贤王大喝一声:“好!”
“今夜过后,诸位都是本王的功臣,论功行赏时,绝不会忘了各位。”
贤王正要宣布出发,门外忽然争吵叫喊声,“王爷——!”
贤王皱眉。
不便让人看见书房里的这些人,他独自开门出去,却见是王妃身边的心腹丫鬟,皱眉问道:“这么大晚上,什么事?”
丫鬟跪在地上,“王妃不好了,请王爷去见最后一面!”
贤王心中啧了一声,暗道麻烦。
可当着书房那么多人的面,他总不好表现得太薄情冷漠,于是皱着眉道:“又来这套,日日说不好,日日都好好的,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宋氏不愿意帮忙便罢了,能不能不要挡本王的路?”
“你且回去,告诉王妃,她永远是本王的王妃,谁也越不过她去,让她安心养病,本王得了空再去陪她。”
说罢,便挥手让人把丫鬟带下去,丫鬟被堵住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贤王转身回书房,对着里面人道:“各位暂且在府中等候消息,其他人随本王出发!”
丫鬟请不到人,只能快步跑回王妃院中。
宋蕙兰脸色惨白,透着一股死气,脉搏心跳也微乎其微。
隐约听见哭泣声,努力掀了掀眼皮,辨认出床边人,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别哭了……”
丫鬟落下泪来,“王妃,奴婢没能请来王爷。”
宋蕙兰料到了,夫妻一场,她原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但既然他不愿意,那她也成全他。
“梳妆柜里,有个盒子,里面有几封信,待他失败后,你就将它呈给圣上或者秦王……”
丫鬟连连点头应下,“奴婢去将几位小主子抱来。”
宋蕙兰闭了闭眼,“何必让他们沾染我的病气与死气……”
“我累了,想睡会儿……”
哭泣声更大,她却渐渐听不清了。
夜深人静,整个京城都在睡梦中,皇宫却传来一阵厮杀声。
禁军中有自己人,贤王将大部分人留下守门或对付其他禁军,自己则带领少部分人,直接朝着凌霄殿而去。
章和帝还在酒醉中,生生被人用醒酒汤灌醒,他刚想发怒,却骤然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激动又觉得晦气。
“挑什么时辰不好,非要挑朕睡觉的时候,平白扰人清梦。”
不过,对方能这么快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秦王呢?”
“回陛下,秦王正守在凌霄殿外的宫墙上。”因早有准备,凌霄殿中的内侍宫人们还算淡定,只觉得天子毕竟是天子,先手必胜,贤王纵然有人支持,却也成不了气候。
“朕的未来太子,是该为朕冲锋陷阵的时候了。”章和帝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卫无瑕画大饼。
被念叨的人,此时正半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皱着眉,一副夜色正好,却无法安眠的模样。
与章和帝不同,越青君是知道贤王今晚会来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慢,他连喝了两杯浓茶,却还觉得困意沉沉,但也不敢再喝。
卫无瑕的状态本就不好,两杯浓茶就让他心跳加速,有些心悸的征兆,若再多喝两杯,他怕不是能早点下线。
不能喝茶,只能自己硬抗困意。
望了一眼安静的城墙,心中越发不耐。
怎么还不来。
再晚点他都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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