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乘风而起
皇城中刀戟之声响成一片, 惊醒了不少睡梦之中的人。
距离皇城比较近的人家中,不少人都披衣起身, 点上灯笼, 派人出门去打探消息。
“贤王攻入皇城,禁军有人反叛,贤王已经带人闯进去了!”
原本的睡意被消息震得散了大半, 无论是心向谁, 还是保持中立的人,纷纷坐在家中焦急地等待消息。
只觉得这一夜格外漫长难熬。
可对于贤王来说, 今夜过得还是太快了。
他闯入皇宫顺利得不可思议, 禁军中虽有反水, 但那不过是极少数, 大部分人还是章和帝的人, 他们兵甲充足, 贤王不过胜在先机。
然而时间拖的越久,来的禁军人数越多,贤王的先机便也不值一提。
想要进去章和帝的凌霄殿, 经过的宫门可不是一两个。
看着逐渐焦灼的战局, 贤王心知自己不能拖下去, 他将大部分人都留在路上, 自己带着一队兵马不顾一切朝着凌霄殿冲去。
直到借着夜色远远看见宫门口的匾额,所有人都心中激动,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步伐也重新有了力气。
然而等他们冲到宫门口, 却见内城墙上亮起了一支支火把, 手持火把的士兵个个身体强健, 兵甲齐备, 神采奕奕, 看见来势汹汹的贤王人马也并不意外,好似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火光将夜色照得分外明亮,当然也映照出墙上那道身影。
他一如往昔,素衣简装,平日只觉得低调不甚明显,然而此时与夜色中,却如月高悬,与月同辉。
闲坐椅上,见到来人,才懒懒起身,走上前,向下望,清隽眉眼神色淡淡,既没有愤怒激动,也没有惊慌恐惧,看向贤王的目光反而比平时还冷淡,仿佛此人对他而言并非是什么逆贼兄弟,不过是个没什么关系的不重要角色。
“五哥深夜入宫,扰人清梦,不知有何要事?”
贤王见到越青君,却知自己派人去明镜宫抓人的人白跑这一趟。
“老六,你今日放本王进去,本王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外面都是我的人,守城的禁军已经自顾不暇,你以为,你手里那点没蛋的阉人,或者整日得过且过的软蛋侍卫,能抵挡我这几千精兵吗?”
贤王虽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有这一日,但也是早早准备起来,不过是近期加强训练。
若是从前,他的话还真不算错,禁军虽是军中待遇比较好的,但他们大多花销还是依靠家里。
和他们比起来,贤王府的人确实能算是精兵。
然而今日他们面对着眼前的情势逼迫,面上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好似十分有信心。
只是比起越青君来,到底少了几分轻松与从容。
“五哥密谋造反,无诏闯宫,纵然赢了,也要在史书上声名狼藉,我不过一庸人,倒是五哥从前贤名在外,今后也要付诸东流了。”
闻言,贤王咬牙暗恨,以贤德名声夺得太子之位,本是贵妃与他计划走的路线,从前虽有太子,对方却不足以做他的对手。
可谁知卫无瑕后来居上,不仅更讨章和帝喜欢,还让章和帝捧着他与自己打擂台。
他会装,卫无瑕比他更会装,一副世上最无辜的白莲模样,却逼得他不得不步步紧逼,直到如今不得已走上谋反之路。
越青君这番话,实在戳中他的痛点。
然而大局当前,眼见胜利在望,贤王也不想被对方激怒动摇军心,于是冷笑一声道:“还得多谢父皇,天子无德,即便我今日得位不正,日后史书上也只会记我是顺应天命,给世上带来一位有道明君,父皇在史书上有多罄竹难书,我在史书上的名声就会有多好,史书不会辜负雄才,只会嫌弃庸才。”
章和帝听见这番话,气得浑身气血翻涌,指着贤王的方向怒骂道:“竖子!竖子!”
章和帝作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宝宝,如今被自己的儿子戳穿假面,那当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保住。
殿内众人也纷纷低下头,只庆幸今日听到贤王这番话的人实在太多,其中还有尊贵的秦王殿下,章和帝就算想杀,怕也杀不完。
平心而论,越青君还是很认同贤王这番话的,然而如今又非私下,还有这么多人在,他当然不好站在一个逆贼那边,只好皱着眉道:“五哥,你心中当真不念半点父子兄弟之情?”
实在不想反驳,那就不反驳,假装没听到好了。
贤王只觉得可笑,“你们也未必对我有什么感情,何必惺惺作态。”
说罢,他就指挥手下人,“上!砍下秦王头颅者,赏万金封侯爵!”
重赏之下,贤王的士兵跟打了鸡血似的,朝着门口冲去,用力撞击大门。
越青君站在上方,望见下面的情景,面上露出些许悲悯。
“五哥为了一己之私,却要害了这数千人的性命,而我,也要为这份孽债添上一笔。”带着几分无奈与苦笑。
他抬手示意,城墙上众人皆准备齐全。
当手势变为攻击,墙上众人纷纷行动。
贤王的人只见漫天箭雨铺天盖地袭来,众人完全躲避不及,有人后退造成踩踏,一时间哀嚎遍地。
不等贤王重新整军,又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贤王抬眼看去,只见火光在地上绽开,而距离火光最近的人,竟被炸得骨肉分离。
他心中惊骇,不免生出一抹恐慌。
更恐慌的是,在场所有人都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恐慌惊惧,竟生出退意。
“天火!天火!”
“老天爷降下惩罚了!”
惊呼之人被人砍断头颅,然而声音已经传开,众人皆胆战心惊,一时竟不敢再上前。
越青君适时出声:“五哥,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贤王闻言怒不可遏,束手就擒?成为对方案板上的鱼肉?
绝无可能!
杀了几个人整肃军队后,贤王指挥众人继续前进,先前一连闯过好些宫门的人,心中多少存在一些骄傲与意气,此时若不用,只怕之后更会消散。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城门,又有火光在地上炸开,还不止一个,而是一连许多个,前锋几乎死尽,想要进门,众人还要跨过袍泽的尸体。
越青君再没有问贤王是否要束手就擒,而贤王也没有了那个机会。
最终,在惨烈的情景下,终究是贤王的人先支撑不住,缴械投降。
贤王还想鼓舞士气,然而当他的马也倒下,他自己也无法继续高坐马上,刚落地,就被几个手下士兵抓住,压着他上前投降。
贤王不敢置信自己会输,更对刚才那让人难以招架的武器感到惊骇莫名。
当他被押送到越青君面前时,仍旧不肯认命。
“我的人已经占据皇城宫门,更快就能攻进来!”
“还有母妃,母妃也带了人把控后宫!”
越青君披着狐裘,迟来的细雪纷纷落下,点缀在他发间眉梢,方才的纷乱也未让他有分毫狼狈。
而贤王却已经丢盔弃甲,冠带尽散,脸上尽是污血与黑灰。
越青君上前,有人压着贤王,他也不怕贤王会暴起伤人。
他摸出手帕,伸手将贤王面上的脏污擦拭干净,保留住对方这点微不足道的体面。
“公孙疾早已领着东营的人等在暗处,此时应当已经将你的那些人尽数擒获。”
“母后也早已带着后宫皇嗣藏去冷宫,贵妃扑空后,会被立即捉拿。”
“五哥,你不是输了。”
“而是从来不可能赢。”
越青君将染上污迹的手帕丢在地上,对着押跪在地上的贤王宣判,明明眼中带着怜悯,说出的话却那样冷漠无情。
贤王怒极暴起,下一刻却被身后士兵狠踹一脚,腿上的剧痛告诉他,这条腿怕是断了。
越青君挥挥手,让人将贤王押下去关起来,转头对着缴械投降的残兵败将道:“诸位虽悬崖勒马,但到底参与叛乱,我只能向父皇求情,尽量留一条性命。”
众人齐齐跪地,边哭边道:“谢秦王……”
越青君站在城墙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明明平叛胜利,面上未有任何骄矜之色,反而似有些伤感。
血腥味火药味刺得他难受,忍不住咳了几声。
宫人为他送上温水与暖炉,殷勤备至,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过后,这位便是那第一人了。
“殿下莫要被这眼下狼藉污秽玷污了眼睛。”
越青君眸光沉静,望着眼前这一幕久久不语。
“五哥一人纵然死不足惜,底下这些人,却又有多少是无辜送命。”
“我本不想害人,却仍是做了那刽子手,未来到了佛祖面前,也要先自述一番罪孽。”
“不……”他垂下眼睫,自嘲笑道,“我应当再见不到佛了。”
贵妃在凤仪宫扑空,便心知不妙,然而事已至此,万没有后退的余地。
她一边让人搜寻,一边又让人去抓住在宫中年纪较小的皇子公主。
然而离开的人却始终没有回来,反而是皇后率先出现,身后的禁军是对贵妃成败的最后宣判。
贵妃被关押在一处空旷的偏殿,皇后进来,给她带来了贤王的消息。
贵妃面上神色未变,只道:“我虽输了,却也比你强一点。”
“若我是你,早在太子还在时,就早早杀了他,如何会有今日。”
皇后扫她一眼,“只怕我前脚动手,你后脚就会揭露,届时,一切不过为你做嫁衣。”
贵妃笑了,今夜有要事,她头上珠钗不算多,可这一笑,更显她雍容华贵。
“还是你了解我。”她难得夸了一句。
“我是输了,你也没赢,太子死了,你以为那个假好人就是真心与你合作?”
“我只怕你最后被算计得渣都不剩。”
皇后当然知道她在挑拨离间,挑拨离间能成功,往往也是因为本就有间隙。
“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身后人道:“我要见陛下。”
皇后脚步不停。
这话到底还是被带到了章和帝面前。
然而因为柳昭仪的先例,章和帝现在对曾经宠爱即将赴死的后妃都有了心理阴影,绝不可能去见贵妃。
贵妃久等不至,心中倒也没觉得意外。
她这位表哥啊,又蠢又贱还怂,可惜命呢。
他无情,她却不能无意,在死前,她总要送表哥和他的亲亲好儿子一份大礼。
当晚,贵妃自戕。
不得不说,章和帝心中松了口气,竟觉得表妹对他还好,自戕而死,也免得他被逼对从前宠爱之人辣手无情。
与贵妃相比,被关在狱中的贤王更显得可恶了。
章和帝起身,也不知是今夜没睡,还是被贤王气得,他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栽倒下去。
“陛下?陛下!”
消息传至越青君耳边,后者似也疲倦非常,竟未睁眼,只幽幽道:“既病了,便请御医。”找他有什么用。
“如今前朝群龙无首,臣请殿下暂代理政。”
越青君缓缓睁眼,看向眼前人:“我记得你。”
“下官徐风鸣,任起居舍人。”
“风起而鸣,是个好名字。”
有光现于天际,长夜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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