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土门

　　龙年春节期间，八哥一直到处打听、搜集消息，盘算着下步咋个办？不能一直亏损下去啊！4月份就到了和该死的魏道仕续签租赁合同的时候了，是继续在“五一”百货大楼做下去，或是在太原改做其他生意？还是换地方再做布匹生意？八哥到邮电局打电话给回家乡过年的海潮，巴望能收获有用的建议。

                  春节刚过，八哥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芳成牵着两岁半的儿子，一家人在“五一”路上闲逛。他嘴角叼着“春耕”烟，有时叼在左，有时叼在右，就像有的人翘二郎腿时换左右。毛阿敏演唱的《思念》：“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歌声在城市上空飞舞，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难道你又要，匆匆离去，又把聚会当成一次分手......”

                  八哥经过多方了解、数番考虑，并与芳成几经商量，艰难决定------去陕西西安土门市场，对，节后即转战西安继续做布匹生意！海潮的货款仍欠着，八哥又在海潮那里借了5000块钱，他提前把太原商场仓库里的底货发往了西安。正月十八，惊蛰，八哥一家人踏上K546次绿皮火车，火车缓缓启动驶离太原，八哥心想：“别了，魏道仕......”途经交城、文水、汾阳、吕梁、吴堡、绥德、延安，11个多小时后抵达西安。从西安火车站出站口出来，门口有一个约40多岁的女清洁工正在扫地，她旁边的路沿上坐着一个穿花花衣服的小女孩，绿色的帆布小书包扔在一旁，小女孩趴在地上弹珠珠。“这个当妈的也挺辛苦的，上班还带着孩子。”八哥边说边看看儿子，刚走过几步，“坡（奶奶）！”小女孩叫了一声，女清洁工答应：“唉，坡快下班了，再等会儿。”“这么年轻的奶奶？！”八哥边惊讶，边瞅瞅背着孩子的芳成。之前，在太原“五一”百货大楼，也有西安商人，八哥常听西安人喊奶奶叫坡。

                  迎着北风，踏上黄绵土，走了100多米，一路一排排国槐列队，仿佛是在欢迎八哥一家人。乘坐公交车经过14站，约40多分钟后，在土门下车。初春的西安，丰镐西路上的垂柳开始发芽，地面解冻，草儿发青，蜜蜂出飞，山桃、毛白杨、紫丁香、迎春花、榆树取次发芽。八哥在挨近丰镐西路不远的土门桥西巷，租了一间土瓦房。住下后翌日，八哥赶忙到土门市场找市场经理租商铺。一个年轻努得很（漂亮）的女秘书领着八哥进入经理办公室，就像领着一头羊进入屠宰场。老板桌旁坐着一个圆脸光头、三角眼、大鼻子、薄嘴唇、招风耳、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穿着地主服的土老肥。

                  老板桌上摆放着一些鼻烟壶，有铜胎掐丝珐琅烟壶、单色及套料玻璃烟壶、各种玉质的烟壶、粉彩及雕瓷烟壶等。瓷器铜胎画珐琅鼻烟壶的装饰题材为西洋仕女人物和花卉风景，点彩晕染明暗透视。铜胎掐丝珐琅鼻烟壶的装饰题材具有西洋情调。玻璃胎画珐琅鼻烟壶的装饰为开光彩绘、金地彩绘，色彩缤纷，雍容华贵。玉质鼻烟壶造型多样，既有各种仿古器型，也有茄形、蝉形等各种肖形造型，多因材施艺，也有留皮俏色制作，纹饰或繁缛精美，或简洁古朴，表现出较高的工艺水平。

                  桌上摆放的清宫内廷制作的各种质料鼻烟壶，都有篆书“乾隆年制”款。铜胎画珐琅鼻烟壶和铜胎掐丝珐琅鼻烟壶的器底落有蓝字“乾隆年制”双行楷书款。玻璃胎画珐琅鼻烟壶则多镌刻“乾隆年制”隶书款，字体工整秀美，款识填金。粉彩瓷鼻烟壶的器底有红字的“乾隆年制”隶书款。玉质鼻烟壶也镌刻有“乾隆年制”篆书款，且填金。玻璃质鼻烟壶亦有“乾隆年制”楷书款。不把玩时，老板桌旁的这位土老肥就把这些个“老祖宗”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心情好时拿出来赏玩。

                  八哥忍不住盯着这些色彩缤纷的宝贝，正在琢磨：“这得管好多钱？”女秘书介绍道：“这是我们的贾梓新经理！”她朝土老肥一瞥，仍坐在黑色老板椅上的经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儿，贾经理的眼睛像雪地里的窟窿，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女秘书即刻转身出去，她顺手把门带拢。八哥从右裤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根，双手呈给这个土老肥，并点上。贾经理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深吸一口，像要吸到肺里去，过了一会才缓缓吐出，“你是啊达的人？”八哥一愣，没听懂，但猜想可能是问哪里人，他赶忙回答：“四川人。”“小伙儿多大啦？”“21岁。”说话间，经理那双三角眼不经意地扫描着八哥，他也不直接问什么事，只等八哥自己开口。

                  贾经理翘起左手食指要掸掸烟灰，八哥立马把桌上外圆内方的青花陶瓷烟灰缸递过去。“哎呀，有的小伙儿瓷马二楞，你还挺机灵的！”这时，女秘书推门进来，急急说：“董事长来啦！”话音还没落地，一个四十多岁、头发反梳、披着灰色风衣、大亨模样的人跨进来，“哟，是董事长驾临，有什么事您叫人通知我就行了，怎么还劳您老人家亲自挪动龙步啊？”这时，贾梓新像从老板椅上射出去的炮弹，已然立在来人面前，点头哈腰，掏出一包“中华”烟，抽出一支双手呈上，董事长摆摆手道：“戒啦！你想害死我啊！”董事长瞥了一眼桌上的鼻烟壶，贾梓新连忙说：“回头，我从中挑选一件得意的献给您老人家玩玩。”董事长点点头，慢慢道：“贾经理，10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有关土门市场改制的事，我们要听取你的专题汇报，市上、区里的领导和财政部门的负责人都要参加。”“好的，分分钟到，老大。”来人说完转身离开。

                  贾梓新回坐到老板椅上，吁了口气，用棕色的方格子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贾经理，有个事还得请您老人家帮忙。”“你抓紧时间快说。”“我想要租一间商铺。”“这个嘛，南常，不容易办的。”“请您老人家帮帮忙吧？”八哥边说边弯腰作揖，就差跪下去了，八哥一直说着好话。“你包社列，碎怂。”贾梓新不耐烦地打断八哥，瞅瞅江诗丹顿腕表，站起来，右手朝门一扬，看来是要送客。

                  八哥瞅着眼前这位个子高大的土老肥，这身地主服仿佛给予了贾梓新无比的自信、威严和尊贵感，凸显贾经理的身份。此刻，八哥内心有种冲动------想蹿上前铲贾经理几耳屎（扇耳光），他咬牙还是忍住了。八哥心一横，赶忙从包包里掏出一个黄色信封，“这是500块钱，孝敬您老人家的。”“你这是干嘛？不要这样嘛，影响不好。”贾经理边说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的手包，“小伙儿，这是我的手包，我马上要去开会了。”经理边说边拉开手包，然后放在桌上，八哥立刻把信封塞进手包里，贾经理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小伙儿，给我的秘书留下地址或电话，等好消息吧！”八哥走出经理办公室，心疼那500块钱，连来西安做生意的本钱都是厚着脸皮跟海潮借的呀！

                  接下来的两天，八哥带着老婆、儿子逛土门市场，这个市场是西郊商业中心，是买卖衣服布匹的综合市场，是许多西郊人的“淘宝”天地，土门被称为“小香港”。这里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有流行的各样服饰，市场里总是一片繁华景象，每逢周末更是人挤人。各种小小的店铺紧挨在一起略显拥挤，地上总是乱乱地摆放着纸鞋盒和塑料服装袋。

                  附近的学生们，把土门市场当作他们的“后花园”，中午、下午放学后都结伴前来逛逛，有的淘一些便宜的镜框、发卡；有的看到流行的款式，在与老板讨价还价后，用很低的价格就能买到；有的在土门市场门口吃点小吃。土门市场门口总会有许多飘着美食香气的小推车，不管是刚放学的学生，还是周围的小店店主和逛街的人，都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忍不住去各个小摊前过过嘴瘾。

                  这里的金线油塔、烤肠、孜然夹馍和炒凉粉满足过无数的馋猫，不少附近的人都会专门去找常姐的小推车，买上一把量足味好的涮牛肚。常姐涮牛肚全靠一口好味道发家，其涮牛肚口感柔嫩，味道厚重，芝麻酱非常浓郁。

                  还有土门八珍烤鸡腊味店，几乎永远都在排队的一家卤味店，肘子、猪蹄、烤鸡、豆腐皮等荤素卤味都有，食物非常入味，香味十足。老八米线，看起来很普通的一家小店，但很有名。秘制的海（辣）椒麻辣鲜香味不发苦，米线口感很好，入味又不失劲道，店里的酸菜也非常爽口好吃。八哥听说，许多在这里长大的西郊人是这家店的常客。常常都在排队的一家卖板栗的小店，栗子品质很好，皮很薄，用手一挤就能剥开，栗子的口感软糯，味道香甜......

                  一个礼拜后，八哥与贾经理签了商铺租赁合同，一年一签。八哥从西安铁路货运站取回布匹放入了土门市场货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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