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铜矿

　　吕不韦套了几乘牛车，从城里请了一名商贾，打出那家商铺的旗号，进入安邑。

从绛城进入，正对的城池是左邑。这里是一座军事关隘，但也有集市。河东的小商人不敢深入安邑办业务，多数就在左邑采购物品回来。

这名商贾看来是左邑的常客，不时有商人和他打招呼。见吕不韦一行以前未见过，便道：“贾亦兴盛矣，得新人相助！”

这名商贾道：“岂敢岂敢！此乃邯郸巨贾吕先生，于河东办货，光临小店，乃引入耳！”

左邑的商人道：“既是邯郸巨贾，当往安邑，吾左邑焉得好货！”

吕不韦立即顺杆爬道：“先生必知安邑行情。安邑其有罕物耶？”

左邑的商人道：“安邑破败矣，亦难得好货。吾识数商，或有所得。”

吕不韦道：“相烦引荐！”

那名商人立即把摊子委托给旁边的人，自己带着吕不韦一行前往自己家中，引荐了两位商人，对那两人道：“吕先生乃邯郸富商，从绛城来。二人有货，可出于吕先生。”

吕不韦感到奇怪，这两人随身并没有包裹，这货放在何处？却见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块石头，道：“先生其识乎？”

吕不韦看时，其石蓝绿色，问道：“其为铜石乎？”

那人道：“然也。”

吕不韦道：“其价几何？”

那人道：“不敢欺也，其粟五之。”

吕不韦道：“安邑其无冶铜乎？”

那人道：“安邑残破，焉得冶铜，纵铜石亦无所出。”

吕不韦道：“吾河东亦无冶铜者，然咸阳必能用之。愿先生同归绛城，以议其事。”

那人道：“要则要矣，何必再议！”

吕不韦道：“吾之所需不在少也，必也明言交接之地，乃敢应也。”

那人道：“吾以石至，先生以粟，不亦可乎？”

吕不韦道：“其有几何？”

那两人从身上掏出十几块铜石，放在案上。吕不韦打量了一番，问道：“其数几何？”

两人道：“未敢欺也，十斤。但得粟二石可也。”吕不韦给了他们一百铜钱，可以在集市上买到三石多粟，道：“后若有余，可至绛城寻吾。”

把铜石放在筐中，拖了车，继续在集市中闲逛。偷眼看那二人，的确去粮铺籴了粟，作一担挑了，往西而去。吕不韦悄悄跟在后面，见那二人并非往安邑方向而去，这才放了心。

吕不韦一行在左邑逛了一整天，采购了不少东西，返回绛城。蒙骜责怪道：“先生将富河东耶，将富安邑耶？”

吕不韦道：“安邑残破，必为秦所用。富安邑正所以富河东也。”

蒙骜道：“先生何谓也？”

吕不韦从筐中取出那十几块铜石，道：“安邑有铜，而无冶者。开市于绛城，必得其石，就于城外冶之，不亦乐乎！”

蒙骜道：“绛城开市，秦王之策。然吾候咸阳市吏至，而行秦法也。”

吕不韦道：“早日开市，早日营利，不亦可乎？”

蒙骜道：“吾不通商，更不晓秦之市律，是故必待市吏而后可也。”蒙骜又问起这几块石头的来历，吕不韦道：“此魏人私掘，而隐出也。一石而粟五之，价甚善。若于绛城、翼城等处开市，安邑魏人必出其石而易粟，则量不可计也。”

蒙骜当然知道冶铜的价值，但他却不敢在秦律之外妄行，所以宁可失去这个机会，也要等咸阳市吏来了后再做安排。

第二天，吕不韦不再走左邑，而是沿绛山而行，考察山之所出。这天夜间借宿于猗氏。早起后，吕不韦直接前往盐池，在那里采购了几斤盐。又迤迤然来到安邑城下。

安邑的商铺很多，但出售的东西并不丰富，显然安邑的长官对安邑的建设并不上心。吕不韦在货摊上走了一圈，略买了些物品，就返回了猗氏。吕不韦观察到，猗氏的人经常出没安邑，而安邑似乎对此并不在乎。这与在左邑时的紧张局面恰成对照。

剩下的几天，吕不韦勘察了猗氏、吕梁、中条诸山，还顺着黄河而上，看到黄河两岸桃李枣树，心中有了底：河东的确地大物博，可以用来挣钱的东西不少，只不过由于商业不发达，这些资源被白白浪费了。

吕不韦从北边一处山口转进来，发现竟然进入了赵国的地界。汾水在这里潴留成一个个湖泊湿地，周围的原地上有不少城池。吕不韦直接走向那座最大的城池，进了城，找了逆旅安歇。逆旅主人问起，吕不韦道自己是从邯郸来的赵商，并且出示了自己的节符，的确是邯郸人氏。邯郸商人很少下到这种偏远的地方，一般就住在晋阳。吕不韦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逆旅主人答：“此乃兹氏。”

吕不韦道：“兹氏之酒及醋，天下闻名！”

逆旅主人十分高兴，道：“先生其饮乎？”

吕不韦道：“但得嘉酿可也。”

逆旅主人立即到厨下，搬来一只酒瓮，拍开封泥，给吕不韦一行酙上。吕不韦一行各饮一口，称颂不已。吕不韦道：“吾将沽酒往平阳，其可得乎？”

逆旅主人道：“平阳见已属秦，不敬商贾，先生何往？”

吕不韦道：“吾货多，陆行不易，必也舟行，是故当往平阳。”

逆旅主人道：“非易也。汾水至山前流急，舟行不易。若非谷口阻隔，舟行载酒而下，平阳、安邑、新田，曲沃，皆大邑也，酒必大卖。然道路阻塞，必也担酒而行，车不过十余瓮，何济也！”

第二天，吕不韦一行顺汾水而下，果见汾水涌入峡谷之中，如万马奔腾，极难行船。他们顺峡口而行，见汾水出谷口后，又减缓成为一个个湖泊。西边就是平阳，东边是蒙骜新建的一座边城，为了防御赵人可能的来袭，当然也是威慑平阳城中心怀不满的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大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吕不韦走遍了河东各县，对各地的土特产有了了解。等他再次回到绛城时，咸阳市吏已经来了。

吕不韦和咸阳市吏一起，在各县城都开设了集市。这和那些集中在小城中的商贩不同，这里的集市由县府集中管理，秩序井然，各种货物供应充足，与小城中的商贩明显不同。吕不韦建议在城池周围的山地种上桃、李、枣等树木；又带着河东人前往枣林，那里的野生枣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吕不韦让将这些烂枣都撮起来，担回城去，用水淘洗后，可以制成枣泥，和粟蒸在一起，口味独特，拿到集市上，很受欢迎。

见河东的集市已经建立起来，那些多种经营的建设还需要时间。吕不韦决定冒寒返回邯郸，争取在赵国新年后，为河东置办第一批货。

吕不韦还是准备把货物的集散地放在洛阳。现在洛阳已经属秦，为吕不韦的行动提供了不少方便。各地的货物运到洛阳后，再由河东组织船只运输。而河东的货物也先运到洛阳，能在洛阳消化的就在洛阳消化，其余的则通过吕氏商业网络销售。他在路过洛阳时，见到了洛阳尉，将自己的意见写成呈文，通过洛阳尉上报子楚。他之所以不在洒东报告，是因为蒙骜同样要报告他们商议的结果。

从兹氏带出来的酒经过长时间发酵后已经开始发酸，但香气依然浓郁。吕不韦略喝了点。第二天上船直驰邯郸。但船行到汲县附近，下游的河面开始结冰，虽然没有封冻，但大大小小的冰凌对行船造成极大威胁。他们被迫从汲县上岸，改从陆路返回邯郸。

前一批运回的货枣和羊都很受欢迎，很快就以不错的价格出手。但这种小打小闹对于像吕不韦这样的大商户来说只能算是个零用钱。几十上百艘船运送的货物才勉强可以入得了眼。牧羊在邯郸不算稀奇事，但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只羊：羊肉、羊皮、羊头、羊犄角、羊蹄筋……一应俱全，在邯郸还不多见。好多人暗中打探进货来源，但听到是从河东进的货，大家就都不说话了：这事也就吕不韦能干，谁让他是秦国的代表呢！

吕不韦回到邯郸的时候，正是各地的商贾准备撤离邯郸的时候。见吕不韦回来，他们也纷纷来与吕不韦相辞，实质上是想获得进一步合作的机会：能到咸阳，还能到河东，这么野的路子那就是赚钱的机会啊！

吕不韦也来者不拒，一一答应下来，还很认真地记在一块简牍上，表示郑重其事。

送走了那些在邯郸的行商，吕不韦又参加了邯郸巨商们的聚会。他和那些巨商们十分认真地讨论着河东的机会，吕不韦将自己在河东的见闻全都贡献出来，包括河东需要什么货物。吕不韦道：“河东初创，百事不济，即粟米亦可营利。然金珠玉石之类，恐不相宜。”

这时，邯郸的巨商郭氏道：“河东初建，必得铁。若能给之，其利几何？”

吕不韦道：“河东无铁，而农具仰给焉。若得铁，其利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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