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燕相栗腹

　　邯郸的位置距离各国的都城都不太远：距离齐都临淄、燕下都武阳和楚都巨阳都是千里左右，距离同为三晋的韩、魏都在五六百里左右，只有咸阳距离最远，在一千五百里以上。平原君去世后，赵王向各国同时派出使者报丧，到大梁、郑国通常只需要十天左右，到武阳、临淄约需二十天，而到咸阳则需要一个月。

小道消息比正式消息先到邯郸，但是确实的。使者回来后证实，燕王的确将派丞相栗腹前来祭吊，并聘问赵王。得到使者的报告，赵国君臣都很兴奋，纷纷询问燕国为何改了性？使者回答道：趁火打劫的是燕国先孝王，孝王薨后，今王后是赵王女，因为这层关系，燕王把太子丹派到邯郸为质，有意与赵结好；另一方面也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齐国。毕竟，齐国才是与燕国有亡国之恨的国家，过去几十年间，两国相互灭了对方一次。

使者的说法合情入理，无论是赵王还是当政的公卿都认为没有问题。大家决定，好好招待燕王的使臣，让他满意而归。赵王道：”燕太子丹犹在邯郸，可令其归燕矣！“

平阳君道：”王言是也。秦公子正亦在邯郸，可随之而归！“

廉颇道：”姑待秦使至，乃议焉！“

赵使到燕都已经一个来回了，赵使是否到达咸阳，秦王是何态度，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来。咸阳太远了……

进入夏天，离得最近的大梁使者已经到了，他们代表魏王向赵王赠送賵赙，也代表魏王向平原君献祭。

魏王使者到达后不久，韩国使者也到了。他们同样向赵王赠送賵赙，代表韩王向平原君献祭。

韩、魏、赵是三晋兄弟之国，韩魏的使者是代表各自君王来献祭的，祭祀的礼节又有不同。献祭后，两国使者离开了。

韩魏两国的使者离开后，出使咸阳的使者才回来，他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秦王重病，恐不久矣！秦王将不另派使者前来，就命公子正代为献祭。与使者同行的，是给公子正送赏赐的车队。他们将向公子正传达秦王的教令。

而这时，燕相栗腹从燕都出发，即将南下。此前几天，齐王派出的使臣也已经上路。

从赵国来说，齐国和燕国都是姻亲：现赵王的母亲是齐女，而他的姐姐是现燕王后。但这两家目前偏偏是死敌，赵王要求，要想办法不让这两国使者见面，免得惹出什么不愉快来。

齐国的使者从黄河乘船过来，而燕国的使者乘车走陆路，所以齐使到得早得多。完成了例行的祭礼后，齐国使者已经回去了，燕使才刚刚进入赵地。

从燕下都到邯郸，当时被黄河紧紧地封锁着；太行与黄河之间的低洼之处，当时都是湖泊沼泽之地；不下雨还好，进入雨季，完全无法通行，只能沿着太行山麓，其实并不好走。燕使栗腹又是燕国的丞相，随从既多，又不可能要求他冒雨而行，走得慢，完全可以理解。栗腹走了大半个月才到达赵国的边境城池元氏和鄗城一线。

赵国的地盘像个哑铃型，两个大头一个是邯郸，一个是太原。中间由太行山少数几处山口相连，这些山口被称为“陉”。从上党出来的一条山道正对滏水源头，被称为滏口陉，出来之后就是武安、邯郸。从太原往北还有一条山路，由于四面高山，如同井底，被称为井陉。出井陉后，赵国在山下修了一座城池元氏，作为守卫井陉的要隘。鄗城就在元氏旁边，是一座很早就有人居住的大型聚邑。鄗城旁边有槐水和泜水，现鄗汇聚后形成泜泽，流入黄河。再往后就是著名的大鹿泽。鄗城依山背水，是一片好耕地。

元氏是赵公子的封地，也是一处重要的关隘。鄗城虽说是赵地，但却被封给了信陵君，当地的官员全是信陵君的门客。这两处都得到赵王的教令，一定要隆重地接待燕国的贵客，元氏领主是赵公子，信陵君则是天下闻名的贤公子，两人自然不敢怠慢，一面热情款待栗腹，一面飞报邯郸。

赵王得到栗腹已经到达鄗城的消息后，即请信陵君和一名赵公子，带着一支一千人的队伍前往迎接。到了鄗城才知道，栗腹竟然也带了五百人的庞大队伍随行。——这可比其他诸侯的使者阔气多了，排场多了！——其他诸侯能有十乘就已经算是很有排场的了，而栗腹，各种车乘加在一起，不下百乘。

迎接的大队到达边境时，栗腹已经在元氏、鄗城住了十天。他每天都与元氏公子和代信陵君主管鄗城的张辄四出游山玩水，明里暗里询问两地的风土人情。两人都以为栗腹只是无话找话，以示亲近，就把两地的居民情况如实相告。栗腹很敏锐地注意到在田亩里耕作的有很多是妇女，而男子也有许多肢体残疾。他满怀同情地指着那些身体残疾的男子道：“边民之艰，一如是也！”

元氏公子道：“但得性命，所幸多矣。邯郸周围，男少女多，欲得一病男子而不可。”

栗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规格豪华的迎接使团到达后，立即与栗腹举行了会谈，栗腹告知，除祭吊平原君外，燕王还命自己献赵王五百金的酒钱。赵公子感激涕零，连连拜谢。

次日，在迎接队伍的带领下，栗腹一行继续上路，前往邯郸。从鄗城到邯郸约三百里，如果加快行程五日可至，但为了照顾这位贵客，不让他过于劳累，迎接团队依程而行，走了十天才到达邯郸城外。

由于栗腹带来了五百人，一般的馆驿显然住不下，赵王还专门腾出一座赵大夫的邑里，安顿栗腹。

除了祭吊平原君，与赵王会面外，栗腹提出了庞大的会见名单，几乎赵国能数得上的卿大夫他都想要见一见。与赵国大臣会面之余，栗腹就在邯郸周围闲步，有时也驱车前往赵大夫的封邑。他看到了邯郸城外荒凉的场景，以及在田野中耕作的妇女和儿童。

盛夏过去，秋风送爽，栗腹离开了邯郸，返回燕国。燕太子丹与之同时。行人府为安排栗腹的行程，不堪重负，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现在可以开始安排平原君下葬的事宜了。

然而，从商旅那里传来了不祥的消息：秦王于立秋后去世！

这不啻于又一个霹雳，打在所有诸侯的头上。

由于秦国的使臣到达邯郸需要一定时间，赵王有时间观察其他诸侯的动向。韩王第一个得到消息，从韩国传来的消息是，韩王将亲自衰绖祭吊！这一下把诸侯祭拜的门槛拉上去了——韩王这么做了，其他人怎么办？

从魏国传来的消息还算正常，魏王派了一名魏公子为使，让就在咸阳的魏太子主持祭吊！

然而从楚国传来的消息又让赵国君臣的心提起来：春申君将亲自入咸阳祭吊。

赵国当政立即聚到一起商议，如果一旦秦使到达，赵国应该持何种态度。让赵王亲自去肯定不可行，最早就被排除了。如果平原君还活着，那么由平原君前往致祭可能也是合适的。平原君的地位与春申君相当，而且平原君多次与秦王相会，既有斗争也有合作，与秦王的关系也与春申君相似。但是，平原君已经去世了。目前当政的是平阳君。平阳君在朝中是主张与秦和好的，但却并不参与与秦国的外交。

在赵国主持与秦国交往的是楼家，楼缓已经去世，目前在朝为大夫的是楼昌。所以很多人都推荐由楼昌出使秦国。但楼昌级别太低，目前还只是大夫，而目前已知的几个诸侯国，要不就是太子，要不就是封君，没有人派大夫的。

否决了楼昌，大家又提到廉颇，目前他与平阳君一武一文，是赵国的当政大臣。他的地位是足够，但却从来没有办过外交，更不懂如何致祭。

最后还是平阳君出了一个办法：派人把赵正送回去！同时以平原君下葬为由，只派一名大夫前往。而这名大夫不是楼昌，而是李崇。

平阳君的办法让大家眼前一亮。赵正自从出生以来就在邯郸，根本没去过咸阳，他可能已经习惯了赵国的生活方式。而李崇是赵国群臣中与赵正联系最多的官员，目前负责保护赵正的安全，也为赵正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

没有明说的是，李崇还接受了秦国分封的官职，为陇西守。如果派李崇回去，随便把他留在秦国，辅佐公子正，岂不是相当于在秦国朝政中安插进了赵国的势力！

往这个方面去想，大家觉得是个办法。一方面，李崇在赵国不属于地位显赫的人，派他出使不会引发赵国反秦一派人的异议；另一方面，让李崇护送赵正回国，无疑是对赵正最合理、最安全的做法——目前赵国大臣还没有人能够如李崇那样受到秦公子府的信任。而李崇所在的李府在赵国根深蒂固，也有力量护卫赵正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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