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欺负他
阿蛮沐浴干净, 换上虎贲军的戎装。
黑色的介胄,宽阔的腰带, 身姿挺拔, 矫健雄伟,少年稚气扑面而来,说不出的英气俊朗。
阿蛮被引着走进太子寝殿, 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左顾右盼,睁大眼眸。
柳羡之呵斥道:“放肆, 速速作礼。”
叶攸宁却道:“无妨, 阿蛮不是中土人士, 不会这些礼仪, 也是情有可原。”
喻隐舟抱臂在一边, 哂笑一声。
阿蛮一脸迷茫, 很快反应过来,像模像样的抱拳,道:“拜见太子……哥哥!”
阿蛮嗓音低沉, 却唤得脆生生。
喻隐舟冷声道:“太子便是太子, 甚么哥哥弟弟的?”
叶攸宁被他逗笑了, 道:“你竟知道大周的礼仪?”
阿蛮摇头:“不懂, 不过……他。”
指了指柳羡之。
柳羡之一时不明白这是甚么意思。
叶攸宁了然的道:“你的意思是……你刚才看他作礼了,所以学会的?”
阿蛮使劲点头:“对对!太子哥哥……说得对!”
叶攸宁笑道:“你很聪敏,一学就会, 以后放在孤身边, 必然可以帮得上忙。”
“帮忙……”阿蛮傻笑:“帮太子哥哥, 蛮……欢喜。”
喻隐舟“呵呵”冷笑一声, 又是意义不明, 似乎很是看不惯阿蛮那个蠢呆呆的模样。
叶攸宁道:“从今往后,阿蛮你便是我太子寝殿的人,要尽心尽力,为孤办事儿,可知晓了?”
阿蛮点头:“嗯嗯!听太子哥哥……话!听话!”
“好了。”喻隐舟面色阴沉,十足不耐烦的道:“你可以退下了。”
阿蛮舍不得的看着叶攸宁,眼神几乎可以拉丝儿,犹犹豫豫,似乎等着叶攸宁开口。
叶攸宁道:“你今日刚从圄犴放出,回去歇息罢,明日开始当差。”
阿蛮瞬间欢心起来,倘或头顶有耳朵,耳朵一定会竖起来。
“太子哥哥……关心阿蛮,高兴!”
喻隐舟冷笑:“太子向来是个亲和的主子,对谁都是如此,任是路边随意的一条阿猫阿狗,亦是如此,你不要会错了意。”
阿蛮不知听懂没有,还是傻呵呵的发笑,嘴里叨念:“高兴!高兴!”
喻隐舟:“……”痴子。
柳羡之带着阿蛮退出寝殿,给他安排住处。
喻隐舟等他走远,这才道:“这个阿蛮,一副甚么都不懂的样子,如不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子,便是心机深沉之辈,攸宁,你当真要留他在身边?”
叶攸宁道:“王叔放心,阿蛮便算是心机了得,但这里也是大周的王宫,再者……外面还有许多人要杀他,他留在这里,才能保全性命,阿蛮不会傻到拆掉自己避雨的屋檐。”
喻隐舟附和:“这倒也是。”
“只是……”喻隐舟蹙眉:“孤看那个阿蛮,便不顺眼。”
叶攸宁奇怪:“为何?那个阿蛮,虽不知到底何许人也,但生得皮囊,倒是极为顺眼才是,王叔为何看他不顺眼?”
喻隐舟揉了揉额角,正因着叶攸宁看他顺眼,所以喻隐舟才看他不顺眼。
叶攸宁看他越顺眼,喻隐舟便看他越不顺眼……
喻隐舟没有立刻回答,如果直接回答,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了,于是喻隐舟冠冕堂皇的道:“毕竟非我族类,孤也是担心攸宁。”
叶攸宁微笑:“多谢王叔挂怀,无妨的,攸宁自有分寸。”
阿蛮在侍卫的屋舍住下,一夜相安无事。
柳羡之一大早来伏侍叶攸宁起身洗漱。
“那个阿蛮,昨日可有动静?”叶攸宁问。
柳羡之摇头:“回禀太子,并未有甚么动静,给他安置好了屋舍,倒头便歇息了,听同屋的侍卫回禀,阿蛮一夜都未离开屋舍,连起夜也不曾。”
叶攸宁挑唇道:“安排他做侍卫,白日里孤可以看着他,夜间嘛——同屋舍的侍卫一共八人,七双眼睛盯着他,还能翻出天去?”
柳羡之难得笑了一声,道:“太子高明,太子安排他住进侍卫屋舍,可不是天然的软禁么?总是有眼目可以盯着他的。”
正说着,阿蛮便来殿中报道了。
叶攸宁今日并未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早晨例行公事,去了一趟天子的路寝殿,天子昏迷不醒,出气多进气少,叶攸宁请安之后便回去了。
阿蛮一直跟着叶攸宁,看甚么都好奇,看甚么都新鲜。
一直到了正午十分,轮到了阿蛮空歇的时辰。
叶攸宁微笑:“阿蛮,你去歇息罢。”
阿蛮摇头:“不累!保护……太子哥哥!”
叶攸宁道:“便算不累,也要用午膳,你跟着孤走这一大圈,必然饿了,用了午膳再回来。”
阿蛮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腹部,咕噜——
果然,肚子叫唤起来。
阿蛮年纪轻轻,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之块头也大,个子也高,消耗得大,自然饿得快。
阿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下巴。
叶攸宁摆手道:“去罢。”
阿蛮不怎么熟练的作礼,欢快的离开了太子寝殿。
哒——
叶攸宁将羽觞耳杯随手放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唇角轻轻一挑,道:“柳书吏,找几个侍卫……欺负欺负他。”
柳羡之似乎并不意外,拱手道:“是,太子。”
叶攸宁用了午膳,柳羡之便回来了,干练的道:“太子,已经办妥了。”
叶攸宁笑道:“柳书吏办事儿便是利索。”
他站起身来,道:“正好吃饱了,出去散散。”
二人离开太子寝殿,并不像是随便散步,反而有目的一般。
“你们看他!”
“岂不是一个痴子?”
“他就是那个北狄人?怎么还能做咱们大周的虎贲军,真是晦气!”
几个侍卫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指指点点,口中尽是羞辱嘲笑的言词。
那个被围攻的年轻人,正是——阿蛮!
阿蛮手中捧着午膳,侍卫却大手一挥,啪将午膳打翻在地上。
哐当——
饭菜洒了满地。
“哈哈哈!”
“这是给人食的,你是人么?”
“就是,你们狄人,也算是人么?比畜生还不如,配吃甚么粮食?”
侍卫一脚踩瘪地上的饭菜,嘲笑道:“想吃饭啊?不如你趴在地上吃!”
“是啊,你们做猪狗的,合该趴在地上吃!”
叶攸宁来到附近,并没有立刻走上去,挑眉看向柳羡之:“你找了这么多人?”
柳羡之淡淡的道:“这都是平日里与小臣相熟的侍卫,嘴巴严实,绝不会给太子惹事儿。”
叶攸宁点点头,若是论起雒师的人脉,首屈一指的自然是昔日的太宰公孙无疾,可是若是论起宫中的人脉,柳羡之这个小臣,无论是在侍卫中,还是在宫役、膳夫之中,是最吃得开的。
只要柳羡之一句话,许多人都会卖他面子,帮忙一二。
阿蛮一脸迷茫,似乎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么,可惜的看着地上的饭菜,焦急又无助。
“饭……”
“掉了……”
“饭!”
阿蛮急得好像一只小金毛,来回得打转。
“哈哈哈!你们看他!”
“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犬子!”
“你可别说,咱们太子养的那头小狼崽子,都比他要可人许多,他怎么与畜生比啊?”
“就是!”
“你的饭只有这么一份,若是不趴在地上吃,我们就都给你踩脏,你今日便也不用吃了!”
啪!啪!
侍卫跺着地上的饭菜。
“饭……”阿蛮眼眸中升起雾水,人高马大的,竟然要被欺负哭了。
柳羡之蹙了蹙眉。
“怎么了?”叶攸宁发现了柳羡之的情绪波动。
柳羡之摇摇头。
叶攸宁了然的道:“可怜他?”
柳羡之轻声道:“太子有所不知,看着这个阿蛮,小臣倒是想起了昔日里自己的遭遇……”
自从成了“废人”之后,柳羡之便过上了任人欺凌的日子。
别看他如今在宫中人缘儿不差,很多人都愿意帮忙,但在柳羡之堪堪落难之时,根本没有人看看得起他,总是被人欺负。
像是这样被人打翻了饭,饿一日肚子,都是开胃小菜。
叶攸宁抬起手来,轻轻拍着柳羡之后背,道:“没事,都过去了,以后孤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柳羡之深深的看着叶攸宁,抿唇道:“谢太子。”
“哈哈!你们看他!”
“生气了!生气了!”
“哎呦?哭了!?”
“还以为要打人呢?竟然哭了!哈哈哈——”
果然,阿蛮哭了。
红着一双小狗眼,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哭得稀里哗啦,用袖袍擦着眼泪,可怜巴巴的望着地上被踩脏的饭菜,委屈的叨念:“饭……饭……”
叶攸宁看了一会子,终于道:“出去罢。”
随即抬步走了出去。
“太子!”
“拜见太子!”
侍卫们作礼。
叶攸宁拂了拂手,道:“换班值岗的时辰快到了,都去忙罢。”
侍卫们连忙应声:“卑将敬诺。”
侍卫们应声散去,阿蛮红着眼睛,蹲下来,伸手去抓地上烂作一团的饭菜。
叶攸宁拦住他,道:“做甚么?”
“饭……”阿蛮指了指,道:“不吃……肚子饿。”
叶攸宁温声道:“这些饭菜脏了,孤带你去食旁的好吃的,如何?”
阿蛮歪头,活脱脱一只狗子,欣喜的道:“好!”
叶攸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带着人往膳房而去,他总是隔三差五来膳房做两道吃食,喻隐舟已然吩咐过了,膳夫们对太子自然是毕恭毕敬,有求必应。
叶攸宁进了膳房,膳夫们立刻迎上来,殷勤的道:“太子,您让小臣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您看看,这会子已然蒸熟了。”
膳夫将笼屉揭开,里面竟然是馒头!
叶攸宁将蒸馒头的方法交给了膳夫,不过古代没有酵母,馒头难免有些发不起来,膳夫们虽然是按照叶攸宁的法子去做,但做出来的馒头……
不太尽如人意。
有点子结实,也不白嫩。
在众多宫廷珍馐面前,简直黯然失色。
加之馒头没有香气,柳羡之看的一愣,道:“太子,这是……?”
叶攸宁挑了挑眉,道:“无妨,改善一下,还是有救的。”
叶攸宁取了几只“结实的”大馒头出来,将馒头放在砧板上,又取了几只鸡子,将鸡蛋液倒入小豆之中,撒入散盐调味儿。
馒头切成厚片,裹上鸡蛋液,入油锅一炸。
噼里啪啦——
伴随着煎炸的响声,一股子焦香扑面而来。
“嗯?”阿蛮瞪大眼睛,仔细看着下锅的馒头片。
刚刚的“臭馒头”,这会子竟然变得表皮金黄,焦香四溢,颜值陡然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香!香!”阿蛮拍手,肚子咕咕叫,不停的吞咽着口涎。
叶攸宁将两面金黄的馒头片从锅中捞出,放在一面,继续炸其余的馒头片。
阿蛮实在忍不住,想要悄悄的捏一片偷吃。
“啊!”烫得一个激灵,缩回手去。
叶攸宁笑道:“别动,还烫着,这油炸的吃食,不能立刻入口,一来太烫,二来稍微凉一些才够酥香。”
阿蛮听不懂,眼巴巴的看着吃食,那表情,就和叶灰灰一模一样。
叶攸宁炸了一承槃的馒头片,摆盘整齐之后,带着阿蛮和柳羡之回了太子寝殿,准备开始享用香喷喷,焦香金黄的炸馒头片。
阿蛮已然等得焦急,不用筷箸,直接伸手去捏,整片塞入口中。
“唔!”阿蛮瞪大眼目,使劲点头:“嗯嗯!好……好粗……太子哥哥……粗!好粗——”
柳羡之嫌弃的看着粗鲁的阿蛮,果然有辱斯文。
叶攸宁笑道:“好吃便好,柳书吏,你也吃。”
柳羡之谢过之后,这才用筷箸夹起,斯文的咬了一口,但也难以掩饰那惊艳的表情。
外壳焦香,鸡子的味道一点子也不腥气,被油炸的香气扑鼻,内里的馒头娇软弹牙,层次丰富,分明是主食,却吃出了一股子满足感。
很难想象,刚才丑巴巴的蒸馒头,竟被叶攸宁做成了如此的美味。
柳羡之吃饭的模样犹如小猫,又斯文,又高雅,而阿蛮吃饭的模样犹如一只狗子,狼吞虎咽,感染欲十足,柳羡之才吃一片,他已经左右开弓,吃了三片,又捏起一片往嘴里塞。
风卷残云,不消一刻,承槃中只剩下最后一片炸馒头。
柳羡之才吃了两片,叶攸宁一口没吃,毕竟他用过午膳,阿蛮意犹未尽,盯着最后一片,真的和叶灰灰一样,一双眼目闪烁着锃亮的光芒!
柳羡之将筷箸放下来,他是不想与阿蛮抢夺吃食的,太过难看。
阿蛮咽了一口口涎,突然摇摇头,指着承槃中的馒头片,又指了指叶攸宁,道:“太子哥哥!”
叶攸宁一笑:“孤不食,你们分了罢。”
阿蛮还是摇头,又指着柳羡之:“你吃、你吃!”
柳羡之本想摇头的,一片吃食而已,怎么值得自己与阿蛮争抢,柳羡之的骨子里是读书人,这点子傲骨还是有的。
可……
柳羡之下意识滚动喉结,金黄焦香的馒头片,还……还没吃够。
于是柳羡之也不推辞,重新拿起筷箸,夹起馒头片送入口中,那模样仿佛见了小鱼干的猫咪一样。
“呜——!!!”
阿蛮应声哭了!
“咳——咳咳咳!!”柳羡之呛得咳嗽,瞪大眼睛,腮帮子还鼓着,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
分明是阿蛮自己说不吃,他才吃的!
现在竟还哭了?
“呜呜呜呜——”
阿蛮还在哭,哭声嘹亮,一看便是肚子里有了底气。
叶攸宁惊讶:“阿蛮,你哭甚么?是没食够这炸馒头?无妨,膳房还有许多蒸馒头,孤再炸一些来便是。”
阿蛮摇头,擦着眼泪,但是擦得不及落泪快,仍然“呜呜呜呜”的嚎哭。
叶攸宁道:“那是为何?别哭。”
他说着,轻轻抚摸着阿蛮的发顶。
“呜呜!”阿蛮委屈的哽咽:“馒头……好、好吃……”
叶攸宁忍俊道:“好吃,为何还要哭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孤的理膳手艺,把你难吃坏了呢。”
阿蛮摇头:“饭!做饭……没人做饭……给蛮,哥哥……第一个做饭……”
叶攸宁恍然大悟,阿蛮并非被难吃哭了,而是感动的。
“呜呜……哥哥……”阿蛮突然一头扎在叶攸宁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这会子便看出阿蛮身材高大的优势了,搂住叶攸宁,将叶攸宁整个人抱在怀里,哭得更凶:“哥哥……好……对蛮,好……呜呜——”
喻隐舟处理完公务,看了看天色,已然过了午膳时辰,不知叶攸宁用过膳食了没有。
师彦兴致勃勃的道:“君上,听膳房说,太子新研究了吃食,用鸡子将馒头裹起来,下锅去炸,油汪汪的,可好吃的!整个膳房都变得喷香了呐!”
喻隐舟蹙眉,一本正经的道:“鸡子那么圆,还有硬壳,怎么把旁的东西裹起来?”
师彦挠下巴:“卑将不知。”
喻隐舟又问:“还有馒头,为何物?”
师彦挠后脑勺:“卑将也……不知。”
“罢了,问你也是白问。”喻隐舟抬步往太子寝殿匆匆而去。
到了门口,不必踏入殿中,便听到震耳欲聋的哭声。
“呜呜呜——”
绝不是叶攸宁在哭,叶攸宁的哭声隐忍又脆弱,怎么会如此豪放,犹如破锣,又像是漏掉的洪钟,极其“震耳欲聋”。
喻隐舟蹙眉跨入殿中……
叶攸宁那纤细的腰肢,被阿蛮牢牢的搂着。
叶攸宁那单薄的胸口,被阿蛮深深的埋着。
甚至宽大的领口被蹭得松散,露出一长段犹如仙鹤一般高洁莹润又白皙的雪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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