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突破口
他沉默的点着一根烟,连吸了两口。想起那一晚通电话时跟许爱国说的那些话,让他愧疚不已。这些年他奋斗在刑侦一线,破获不少大案要案,就自持功高,觉得江城的安宁是由他们来保障的。渐渐忽视了基层民警的价值。其实他们才是最贴近百姓生活的,做的事更细碎也更有温度。
而他们跟邪恶势力作抗争,人性之恶倒是看了不少,可百姓的切肤之痛他们的感受却没有那么深刻。比起罪恶滔天的犯罪,有时候最困扰基层百姓的,更多的应该是生活的无奈吧。相比犯罪,他们每天更忧心的是接下来怎么样才能好好的活着。如果一个人连基本的民生都保障不了,一切都是空谈。而稳定的基层生活,又是社会安定的前提。
周成林说:“我知道了,抽空我去看看老许。”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忙。徐涛供出的领导被带到刑侦队问话,可是,对方是个老油条,一句不利于自己的话都不说,言辞非常谨慎。反倒一口咬定徐涛是在污蔑他,他的确接收到了徐涛想性贿赂他的意向,但是,被他言辞拒绝了。老家伙眼眸里闪烁着狡诈的光:“我会不知道这是犯法吗?”一转身反倒成了正义的化身。
审讯人员忙活了好一阵,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只得先出来透透气,另想办法。
周成林压抑着自己的火爆脾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动手。这些资本家都有其强大的律师团队,很会见缝插针干扰警方的工作。所以,他们更要谨防程序违法,让自己陷入被动。
吃过中午饭,在人都犯困劲儿的时候,周成林再次来到审讯室。
吴宽六十几岁了,看样子身体不是太好,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个禽兽,抽烟喝酒,和女人闹情爱,早把他的身子掏空了,身体怎么能好?
但精神状态不错,混浊的眼眸精光乍现,随时保持警惕,不管你什么时候过来,都不见那光暗淡下去。加上他可能是天生的少白头,六十几岁就一头白发,白得很彻底,也不去挑染,让他无形中又增加了一点儿智者的光晕,显得沉深莫测。
“周队吃了中午饭,不休息一会儿吗?我劝你有时间不如好好养精神,去喝杯茶,抽支烟都好。不要在我这里白浪费时间,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有半分隐瞒。我本身就是学法律的,科班出身,我知道遵纪守法的重要性,也知道违法乱纪要付出的代价。”
周成林还未开口,话都被他堵死了。
他拉过椅子坐下,不去刻意强打起精神,略微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我倒是想休息,但是,清静不是那么好躲的。你也看到了,受害者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说没就没了,在将凶手绳之以法之前,我怎么能安心地休息?”
“周队,你可别套我的话,那个姑娘多大,是丑还是美,我可没看到,当时徐涛将人送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不妥,车都没让她下,就催促着他赶紧将人带走了。后来那姑娘是不是出了意外我就不知道,我也不敢问,怕沾嫌疑。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自己有罪,当时不应该为了避嫌就让徐涛把人带走,明明有更妥善的处理方式的,我应该第一时间给警方打电话。这么一想,你们要治我的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没有尽到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周成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方满头白发,忽然让他感觉很嚣张,很刺目。一点儿老者该有的温和慈善都没有。这就是一个伪装高手,披着羊皮的狼。
他站起身,凳腿发出尖锐的叫声。
周成林讳莫如深地看了吴宽一眼,离开了。
他在心中想,这样的人,活该断子绝孙。
经调查,吴宽是金诚药业最早的那批股东,一直以来的核心成员之一。
这些年金诚药业的总部虽然搬到了京都,但是,他的家始终在江城,江城还是他的主要活动地。他享有整个北方市场的管理权。所以,徐涛从总部调来江城的时候,其实是经过吴宽默许的。不然光顾永安提出人选,还没有用。
六十几岁的吴宽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攒足了颐养天年的家当,但是,美中不足是膝下无儿无女。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孩子,不幸夭折了。本来还可以再生,可是,吴宽在一次意外中丧失了生育能力,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周成林想,越是这种了无牵挂的人,往往最后会发展成两种生活态度,一种是无节制地放纵自己,求得心理上的补偿。另外一种就是看透世事,通晓一切都是身外物,反倒都放下了。
而吴宽表象上是后者,实际行动上却是前者。
周成林琢磨出一个合适的时间,将这边的情况反馈给顾南笙。一是吴宽白抓了。二是派出所那边调查无果。
过了两天周成林才接到顾南笙的回复,吴宽不用管他。顾南笙在金诚药业的这几天,发现了一种怪象,相比其他公司大股东之间的明争暗斗,金诚药业的股东特别团结,他们紧密连接,无形中铸起一道铜墙铁壁,圈出一个私密的空间,敏锐一点儿可以感觉得到,但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隐秘地带。
团结一致也可以被视为一个好的企业文化。但是,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共同的利益驱使将他们紧密联结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这种共同利益可以是犯罪,有的时候它能比高收益,更能使人万众一心。利益争斗还可以使人心分化,得到的多了,或者少了,都可能引发不满情绪。只有犯罪,才最需要密不透风,因为它关系的是一个人全部的身价与安危。与此相比,经济利益上的多与少,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周成林听罢一筹莫展:“那该怎么办?岂不是连你也融不进金诚药业内部。”
顾南笙沉吟须臾:“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既然是不容窥视的铜墙铁壁,如果哪一个地方破开了口子,他们会怎么样?”
周成林的心脏狂跳了两下:“他们会第一时间补救,谁那里出了问题,估计都没好果子吃。没准会遭到内部处决。”
顾南笙即刻肯定了他的猜想:“没错。如果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连带关系,出现问题的那个人,不等引起警方注意便会遭到灭口。”而且,顾南笙怀疑之前就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只要是人,又是多人组成的团体,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一条心。这些年一定有意外身故的老股东,他已经在查了。顾南笙旋即又说:“既然有这样的可能,我们就可以采取内部分裂的方式,逼迫那个被离间的人跟警方合作。”
“可是,要怎么做呢?”周成林一筹莫展,他对金诚药业的了解有限,一时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切实可靠的法子。
思萦间,他猛然想到什么,“既然是这样一个恶性的秘密团体,你这么贸然闯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数日过去,顾永安一直在安心养病,对顾南笙的取而代之没做出任何反应,对外完全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除非他是真的想将家业交到顾南笙手上,不然他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
还是说他在等别人替他出手?他明知顾南笙这样贸然闯入冲撞了某些人的禁忌,那些人不会放过他。所以,即便不用他出手,顾南笙最后也一定会消失?
周成林简直越想越心惊。
顾南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子承父业,会有什么凶险?”不等憋闷的周成林痛快喘息,顾南笙又说:“许所长那边,我还是觉得不可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周成林下意识为老战友辩解:“你还是怀疑老许?蒋中兴调查得很详细了,老许他……”
顾南笙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怀疑那个有问题的人一定是许所长,我只是感觉问题还是出在他那里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问:“许所长的手机你们检查过了吗?”
周成林一下就明白了。
他正打算去和许爱国见一面,顺便看看他病重的女婿。
他直接买上水果和补品去了医院。
许爱国的女儿许媛媛他是认得的。以前在基层派出所上班的时候,有时许媛媛没人照顾,许爱国就把他暂时带到单位。小丫头很听话,不吵也不闹,乖乖地坐在桌子前看书或者画画。她画画的水平一般。画人物就一排没有生命的火柴人。小草和大树都是直冲天际,一点儿自然柔和的曲线也没有,打眼一看小姑娘的画完全没有生命力。但是叔叔伯伯还是会违心地夸赞。说:“媛媛画得真棒。”
周成林是这话说得最多的人,所以,许媛媛平时也最喜欢他。
转眼十几年过去,许媛媛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自己也做了妈妈。
看到周成林过来,她一脸激动地迎上去,“周叔,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周成林一脸愧疚地说:“早该来看看的,直到前几天才知道你爱人生病的事,周叔这……”
许媛媛眼眶发红,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人被重大的苦难折磨捶打,起初再怎么生不如死,最后也总会有认命的时候。
“都知道你忙,所以,刻意告诉我爸不要告诉你。”她转首介绍:“这是爸爸的好朋友,现在市局的刑侦队长,周叔。”
病床上的男人早瘦脱了相,一双死寂沉沉的眼睛深陷,不像是活人的。病服包裹的躯体,更是不见一点儿男人该有的伟岸轮廓,才发现去了肉,人的骨架就那么大,说什么顶天立地。只有生命流逝的时候,人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也才会为自己曾经的妄言和浮夸而羞愧难当。
陈桐病奄奄地睁开眼睛,听到许媛媛的介绍,眼里闪过一丝汇集的清光,才让看着他的人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人气。
他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周叔好,请坐。”
周成林坐下简单询问他的病情。
陈桐说他今天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好的了,之前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十几天,闷也要被闷死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许媛媛已经给许爱国打通了电话。没多久,许爱国就赶来了。
一进门便问:“你怎么来了?”
周成林责备他:“孩子生病,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过来看看。”
许爱国拉着他出去说话。而周成林在病房里也坐了有一会儿了,病人需要休息,陈桐现在说不上几句话就气喘吁吁。
走前周成林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放到床头柜上。
“叔的一点儿心意,也别嫌少。”
起初许媛媛死活不肯接,最后还是许爱国说:“你周叔给你们的,拿着吧。”
出了病房,许爱国忍不住长吁短叹:“姑娘命不好,没享几天清福,女婿又这样了,扔下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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