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夜半琴声
入夜,宫玉庭和宫灵韵二人到了中州最南端的刀口峡,虽然时辰已晚,但是两人均是练武之人,深夜赶路也算不得什么。先贤居婚礼在即,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路上耽搁。
宫玉庭在马背上盘膝而坐,然后身子便直挺挺地倒下去,躺在马背上,双手放在脑后仰望着星空。
马背上虽然颠簸,但是宫玉庭就像一块磁铁一样,牢牢地贴在上面,四平八稳。
宫灵韵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虽说心中羡慕,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若是学着宫玉庭这般潇洒地躺在马背上,,说不定转眼就被震下了马,好好地吃一顿马蹄。
“玉庭,”宫灵韵饶有兴致地开口道,“你说说什么时候称贤这么容易了?上次出了个封云颠,不满二十便做了贤者,这次索性女人都能称贤了,世道变了啊!”
宫玉庭看着璀璨的星空,天空广博无垠,群星闪耀,这等光景却看得他心中落寞,“你不要小看了女人,这世上有的女人,能胜过千百个男人。”
水月不就是这样的人么?好像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难倒她,好像所有让人束手无策的事情,放到她的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天上的月光如此皎洁,美得让人心碎,宫玉庭不知多少次在暗夜中悲叹,这一轮皎洁的明月,曾经离他多么接近啊!
“灵韵,你说,镜中花,水中月,注定便是遥不可及地么?”宫玉庭忽然问道。
宫灵韵笑了,“你傻了?水中的月亮是虚幻的倒影,真正的月亮,在九天之上。”
真正的月亮,在九天之上。
宫灵韵无心的一番话,却让宫玉庭心头黯然。
云泥之别,注定不能交汇。
就好像一个人睡惯了高床软枕,再去睡僵硬的木板,便会浑身酸痛。一个人穿惯了绫罗绸缎,再去穿粗衣烂衫,便会不适瘙痒。
他今生见到了水月这样的女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那日的情景,他一刻也没能忘记过。
若说水月的纵身一跃,让他心胆俱裂,那么梧落羽的生死相随,就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知道梧落羽来历不明,他就像一层层被包裹着的疑团,让人难以捉摸。
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样的生死关口,梧落羽可以毅然决然,义无反顾?
宫玉庭一遍遍在心中这样质问自己,当日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会如同梧落羽一般,欣然赴死么?
这个场景不会重来,宫玉庭也无从知晓。
每每想到此处,宫玉庭心中就泛起一种难言的酸楚,一阵一阵的钝痛。
午夜苍凉悲寂,就好像他此时的心境。
就像是为了应景一般,空旷的刀口峡中响起了呜咽般的洞箫声,刺破万古寂寥,冲耳而来,好似幽冥笼罩人间,孤独冷冽之中,又带着一股邪异。
宫玉庭还是闲适地平躺在马背上,收心凝神,对于这扰乱心神的洞箫之声,完全不加理会。
但是显然宫灵韵就没有这样的能耐,他被箫声中的悲情所感染,方才还好好的,转眼就泪流满面。
“谁大半夜地不睡觉,跑来吹箫啊?吹就吹,竟然吹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宫灵韵一面抹眼泪,一面骂骂咧咧地道。
刀口峡的山顶上
“大姐,宫玉庭竟然完全不受三妹幽冥萧的影响。”花昭从刀口峡俯视下去,忿忿地说道。
说罢,不服气的花昭抱着怀中的紫玉琵琶,素手当心一划,一连串清脆的音符倾泻而出。
但是这洞箫吹奏的显然是主旋律,琵琶只是在音节的末尾带上几个音最为点缀。
上官家的这几个女儿,都喜欢以乐器入武,唯有上官蝶汐死活要用一柄柳叶剑。
花昭一手琵琶弹得和她的功夫一样好,这区区几个音节,就让曲子中的悲伤之意更浓。
宫玉庭卧在马背上,不屑一笑。
“哼!”
忽然,他一声冷哼,好似惊雷一般,传入上官家姐妹的耳中。幽咽的箫声戛然而止,刀口峡上的花昭和幽蓝都觉得血气阵阵翻涌。
花昭不服,还欲拨弦,牧歌摇头拦住了她 ,道:“换一首曲子。”
“什么曲子?”
牧歌红唇一勾,露出雍容至极的甜笑,“金戈铁马!”
花昭冷笑一声,道:“好,就让他见识一下我们姐妹们的最强音。”
说罢,她右手两指在三条弦上飞快连续地弹挑,滚三弦的快节奏,奏响了金戈铁马的序曲。
这时候,沉默的语陌忽然动了,她两袖一抖,滑出两根鼓棒,一面通体“咚咚咚”,密集而又沉重的鼓点,每一击都重重地敲在宫灵韵的心头。
“到底是谁半夜不睡觉,半夜出来又弹琵琶又吹箫啊!”宫灵韵被这忽然变化的曲风弄得心情烦躁。
方才还是一首好好的抒情悲伤的曲子,转眼就成了这么一首节奏快到让人心烦意乱,惴惴不安的曲子。
花昭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冷笑,右手拨弦的手指已经快得只能看到淡淡的虚影,这旋律就好像千军万马蛰伏着缓缓靠近,让人不得不心生压抑。
宫玉庭英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这首曲子对人心神的影响的确很大。
琵琶之声无孔不入,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专门钻向他的耳朵。
再回头看看宫灵韵,好像心上的那根弦早就崩道极致了,只要对方再来几个音符撩拨,这根线就会断裂一般。
“铮铮铮!”牧歌也动了,手中的七弦琴和着花昭的旋律响了起来。
她在每个音谷出挥手狠狠一拨,撩出重重的音爆,就好像是阴天中响起的阵阵闷雷。
“啊!”宫灵韵觉得头痛欲裂,显然是受不了这种琴声的折磨。
但是上官家的三姐妹怎么可能就此罢手?她们的金戈铁马,已经渐入高潮。
滚滚马蹄,携漫天黄沙而来,千军万马齐声呼喝,杀气震天!
宫灵韵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头晕得如同浆糊一般,混乱地再也难以思考。
他忽然仰天长啸一声,七窍出血晕了过去。
宫玉庭见状大惊,喊道:“灵韵!”
宫灵韵虽然昏迷过去,但是置身于这样的音阵中,自身还是会受到伤害。
宫玉庭反手拔出背上的龙贲,右手食指在剑身上屈指一弹,“锵!”
突如其来的一声,插入金戈铁马之中,顿时让她们的合奏一滞。
牧歌面不改色,沉声道:“继续!”
金戈铁马演奏到了高潮,一波又一波的音浪像是潮水一般向宫玉庭袭来。宫玉庭稳如泰山,食指弯曲,在节奏到来之前屈指一弹,欲打乱她们的节奏。
“锵!”宫玉庭弹出了重重一音,牧歌的琴弦应声断裂,花昭和语陌都喷出了一口鲜血。
“何人在此作祟?还不快快现身!”宫玉庭一声怒喝,山鸣谷应,回响不绝。
牧歌看了一眼断裂的琴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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