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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镇西大将军


断河关的晚宴的确很简陋,算上凉菜一共也没有二十个菜,与其他城池动不动就四五十个精美菜肴比起来,确实有些寒酸。

不过,这可不能怪温良怠慢。

西河走廊乃是西河改道形成的,西河改了道,人自然也跟着河走了,离着断河关最近的城市,远在八十里开外。

一年到头,进出断河关的人,超不过千人之数,关内所需物资大多都要从其他地方调拨。

当然,作为皇朝雄关,是要随时抵御强敌的,关内当然储备着足够的粮食,不过,这些粮食都是战备粮,数量多、能保存的时间长,充饥不成问题,但跟美味佳肴却是搭不上半点关系,无论是战时还是非战时,都上不了温良的餐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张罗出二十个菜,已经是温良的极限。

而且,温良此际心里头乱成麻,心思也不在宴席之上。

萧北梦是学宫特席,又是萧风烈的儿子,断河关明面上是防着漠北,但同时也防着萧风烈。

如今,萧北梦被放进了断河关,还成了座上宾,更是要在断河关上过夜。

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没人计较,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过了。若是有人计较,温良轻则官位不保,重则人头落地。

故而,在准备晚宴的时候,温良第一时间放出了黑头隼,向姐夫求救。

温良的姐夫乃是何许人物?镇西大将军贺雄飞,当世四大名将之一。虽然在四大名将之中敬陪末席,但也足见其武功之盛。

黑头隼日飞万里,当夜就将信送到了镇西大将军府。

当然,他没有直接将信送给贺雄飞,而是将信送给了自己的姐姐。

已经是夜里亥时,身形略显单薄、满头白发的镇西大将军正在书房里批阅西境各地的军报,却听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低低的啜泣声。

贺雄飞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皱起了眉头。

“难不成,这个孽子又闯祸了?早知道会如此,当初真不该将他从太安城接回来!”贺雄飞忍住心头的怒火,合上了手中的军报。

贺雄飞口中的孽子,自然是贺琦,因为他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子。

贺琦和萧北梦一样,原本也是作为质子,留在太安城,但萧北梦去了学宫之后,姬无相便准许贺琦离开太安城。

姬无相如此做法,自然是想着安抚贺雄飞。贺雄飞作为镇西大将军,可是牵制南寒的重要力量。

贺雄飞当然知道姬无相的心思,他也想过让贺琦继续在太安城待上三两年的功夫,在姬氏对自己彻底放心后,再将其接回。

只是,他拗不过自己夫人,最终将贺琦给接了回来。

或许是在太安城压抑了太久,贺琦一回到西境故土,便像野马脱了缰一般,各种荒唐事做尽,若不是贺雄飞拼了老命地捂盖子,只怕贺琦的大名早已经盖过了当年在太安城的萧北梦。

贺雄飞出自底层,戎马一生,换来了贺家的荣耀与富贵,他深知这份富贵的来之不易,同时也知道底层百姓的疾苦。

贺琦从太安城回来后,便把西边的流州与庆州当成了贺家的后花园,欺男霸女,飞扬跋扈。

贺雄飞对于贺琦,是有愧疚的,毕竟,因为他的缘故,贺琦才在太安城当了十几年的质子。

出于这份愧疚,他开始对贺琦是以口头教育为主,苦口婆心地劝他要与人为善,要珍惜贺家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能守着贺家的基业。

但是,苦劝了两年,贺琦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

好说不听,贺雄飞便只得上手。

不过,贺琦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一顿打顶多就能管上三两月。

于是,贺雄飞越打越狠。

这下,大将军夫人不干了,只要贺琦做了坏事,还不等贺雄飞动手,将军夫人便先到贺雄飞那里哭诉一通,给贺琦各种开脱。最后实在开脱不了,便撒泼打滚,扬言再要打儿子,就先把她给打死。

贺雄飞起于微末,温氏始终不离不弃,他又如何能狠心对温氏动手。

无奈之下,贺雄飞把对贺琦的惩罚,由打改成了禁足。

禁足对于贺琦而言,更是没有杀伤力,只要禁足一出来,依然我行我素,继续祸害着皇朝西境的流州和庆州。

此际,听到温氏的哭声,贺雄飞以为刚刚禁足一个月的贺琦又干了什么坏事,气得两边太阳穴直突突,又薅掉了数根花白的胡须。

“那个孽子又干什么了?”

贺雄飞不待温氏完全走进书房,便怒气冲冲地问道。

“老爷,这回不是琦儿的事情。”温氏用手帕不断地擦着没有泪水的眼睛,把精心涂抹的眼影给擦得一塌糊涂。

“不是他的事?”

贺雄飞闻言,心头长松一口气,而后竟是跟温氏开起了玩笑:“夫人,别擦了,再擦就把眼皮都给擦掉了。”

“老爷,出大事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开玩笑。”温氏递出了一张卷成纸筒的黄纸。

“只要不是那孽子的事情,能有什么大事,瞧你慌里慌张的。”贺雄飞一脸的轻松,将纸条缓缓打开。

不待把纸条看完,贺雄飞脸上的淡定表情消失了,一把将纸条拍在了桌上,怒声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去断河关,固然是最好的镀金途径。但是,断河关干系重大,稍有差池,大祸临头。可你偏偏不听,说什么现在皇朝安定,最少十年内不会起战乱,断河关高枕无忧。

你看看,他现在都干了什么事?真是个一无是处,还到处挖坑、坑完姐姐坑姐夫的蠢货!”

“老爷,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再怎么骂他也没有用。你现在得想办法救他啊,阿良在信里说得很清楚,如果太安城要深究此事,他铁定是活不成了啊!”温氏这回是真出眼泪了,从贺雄飞阴沉的表情,她知道,温良信上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现在知道怕了?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却非得让它去盖高楼大厦,最终只能是一个墙倒楼塌、害人害己的下场。”贺雄飞一双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把他救下来,不然,我也不活了。”温氏又开始呼天抢地,开始撒泼。

“闭嘴!”

贺雄飞突兀怒喝出声,高声道:“你现在跟我撒泼又什么用,是我要杀你的宝贝弟弟吗?你真想救温良,就给我安静下来,做回当年的女诸葛,好好地商量对策。”

温氏看到贺雄飞是真生气了,连忙闭上了嘴巴。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贺雄飞和温氏的轻微呼吸声。

“夫人,你觉得,萧北梦去断河关,是无心,还是有意?”贺雄飞突然说话了。

温氏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稍作思索后,道:“老爷,我们现在来揣度萧北梦的用意,对救温良似乎没有任何的作用。”

贺雄飞摇了摇头,“夫人,你现在要把温良的事情抛开,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只有了解了萧北梦的意图,我们才能找出最好的帮助温良的办法。”

温氏轻吸一口气,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冷声对着门外说道:“快,把萧北梦从定北城到断河关这一路的情报都给拿到书房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温氏从堆满了大小纸张的书桌旁起身,缓声道:“老爷,根据他们这一路的前行轨迹和速度判断,萧北梦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故意选的晚间去到断河关。”

“我觉得,他不单选在晚间到达断河关,而且还料定了温良会将他引入关中。”贺雄飞放下了手中的一页情报,接了一句。

“老爷,萧北梦不过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应该不会有如此深的算计,我们是不是太高估了他?”温氏皱起了眉头。

“夫人,你要始终牢记一点,萧北梦是萧风烈和楚千蝶的儿子,他在太安城装纨绔,几乎骗过了天下人,这样的人,年龄再小,我们也得慎重对待。”贺雄飞低沉出声。

温氏点了点头,问道:“我们权当断河关是萧北梦的算计,但他如此做,有何目的?”

“挑起太安城对我的猜忌?”

贺雄飞摇了摇头,道:“如果他现在是南寒王或者南寒世子,这样做,对他还有好处。”

温氏眼睛一亮,笑声道:“老爷,你的思路是对的,太安城猜忌你,对现在的萧北梦的确没有好处。但对萧风烈有好处,萧风烈迟迟没有在萧北梦和萧鹰扬之间做出选择。萧北梦如此做法,就是在向萧风烈示好。”

“萧北梦,你个小兔崽子,为了取悦你老子,把我架火上烤,真不是个东西!”贺雄飞怒骂出声。

“老爷,萧北梦的大致意图我们已经弄清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温氏轻声问道。

贺雄飞思考了半晌,问道:“太安城的事情,琦儿只对你讲,从没有对我讲过。他有没有提及过,他与萧北梦之间的关系如何?”

温氏稍作回忆,低声道:“听他提过,语气不是很客气。还说什么萧北梦能去学宫,能当特席,全仗着有个二皇帝的爹。”

“孽子,什么话都敢说!”贺雄飞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蹿了起来。

“老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温氏疑惑地问道。

“夫人,你赶紧去找琦儿,让他现在就出发,连夜去往断河关,路上一刻都不能停歇。”

贺雄飞一边说话,一边取出笔墨纸砚,奋笔疾书,并说道:“我现在给温良传信,让他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将萧北梦留在断河关,等着琦儿到达。”

“老爷,你让琦儿去断河关做什么啊?你能帮上什么忙,我弟弟已经命悬一线,你还要把我的儿子也搭进去么?”温氏一涉及贺琦,当即就乱了分寸,焦急出声。

“夫人,老话说,慈母多败儿,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孽子多败母。”

贺雄飞无奈摇头后,沉声道:“我要让琦儿在断河关上和萧北梦大打一场,把仇结得越深越好!萧北梦不是想让太安城猜忌我和萧风烈之间有猫腻么?大将军的儿子和南寒王的儿子大战断河关,我让他的如意算盘一场空!”

“老爷,萧北梦的身边可是跟着江破虏,你让琦儿跟他起冲突,琦儿会不会有危险?”温氏一脸担忧地出声。

贺雄飞摇了摇头,道:“江破虏是前辈,只要断河关上的军士不动手,他便不会插手。

江破虏如此,萧风烈也是如此。我让琦儿与他动手,说不上以大欺小,萧风烈也无话可说。”

“老爷,萧北梦虽说不是元修,但肉身极为强大,琦儿哪里是他的对手?”温氏急急出声。

“夫人,琦儿不是瞧不起萧北梦么?就让萧北梦在断河关上给他上一课,不准,萧北梦能把他给打醒。而且,即便是琦儿能打得过萧北梦,他也只能或败或伤在萧北梦的手里,萧北梦现在毕竟是学宫的特席,若是让他在断河关上受伤或者损了脸面,我的麻烦小不了。”

贺雄飞看到温氏仍旧皱着眉头,便接着说道:“你放心吧,萧北梦能有如此心机在断河关上给我出这么一个难题,那他对琦儿下手,必然会有分寸的。”

“在自家的雄关里,被外人给打败,琦儿以后还能抬得起头么?”温氏的眼中现出凄然之色。

贺雄飞冷哼一声,道:“就凭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他已经抬不起头了!若是萧北梦能在断河关把他打醒,那就是因祸得福。自己的孩子舍不得打,结果就只能是交给别人去揍!”

……

镇西大将军府里头,老夫妇把事情商量完毕的时候,断河关里的宴席也接近了尾声。

温良和马清涛强挤着笑脸,将萧北梦和江破虏等人送去了临时腾出来的一处院子。

院子不大,但足够安顿下萧北梦七人。

同时,在院子的不远处,是断河关的一座军营,里面驻扎着数千的精兵悍将。美名其曰保护萧北梦的安全,实则是戒备着萧北梦。

天欲破晓,四条人影悄无声息地进到了小院当中,径直去到了最中间的那间屋子。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天光,勉强可以辨物,屋内的床上,有一人端坐着,感应到四人进来,连忙从床上起身,正是萧北梦。

“怎么样?都探查清楚了么?”萧北梦轻轻出声。

“世子,断河关太大,岗哨又多,我们的探测速度很慢,一个晚上的时间,实在有些不够,估摸至少还要一个晚上,我们才能将整个断河关内的情形给摸清。”

进来的四人正是景家四兄弟,回话的是老大景龙。

在昨晚的宴席结束后,萧北梦便将四人给派遣出去,让他们去探查断河关内的一应布置。

萧北梦来到断河关,其目的并非贺雄飞和温氏所猜测的那样,要向萧风烈示好,而是要绘制断河关的地图。

为何要绘制断河关的地图,依照萧北梦对李忆广的解释,就是有备无患,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情。

“时间不够么?”

萧北梦稍作沉吟,道:“时间的问题,我来争取。你们现在赶紧将所看到的都绘制下来。”

说完,萧北梦点了灯,在桌上铺开了一张兽皮。

景龙等四人齐齐点头,而后去到了桌旁,开始绘制断河关的地图。

“绘制完成后,你们就去休息吧,白天尽量把精神养足,今晚争取把整个断河关都摸清楚。”

萧北梦把话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从北往南,走到断河关,萧北梦便感觉到,气温明显升高了,一大清早,穿着单衣,也不觉得有凉意。

萧北梦趁着江破虏和李忆广还在睡觉,打了几趟恨天拳。

之后开始修炼《真血诀》,再是踏星步,最后才是十步拳,等到他将这些事情做完后,离着院子不远的军营已经嘈杂起来。

等到断河关的军士将早餐送过来的时候,江破虏和李忆广先后起床,景家四兄弟也从萧北梦的房间出来。

吃完早餐,景家四兄弟各自告辞,回房睡觉去了。

“就知道你小子没憋什么好主意,你让他们四人昨晚干什么去了?”江破虏没好气地问道。

萧北梦嘿嘿一笑,“前辈,没什么大事,就是让他们在断河关上到处看看。”

“你的野心不小呢,南寒王还没当上,就想着要拿下断河关,瞧把你给能的。”

江破虏弹飞了剔牙的竹签,道:“最多还在这里待一个晚上,明天,我不管你小子的事情有没有做完,都得给我动身走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学宫特席,让你出来巡游,尽干些假公济私的勾当!”

“前辈,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你看看,我这一路走来,宣导会开了已经不下五十场了吧。即便是在漠北,那刀光剑影、生死一线的,我可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硬是在漠北开了两场宣导会,漠北三部和祥云部,一个都没落下。”萧北梦出声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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