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藏在时光中的人（二）
在那个炎热的夏夜，温霓第一次与徐玮见面。
经过认错相亲对象的插曲之后，温霓有几分心不在焉。
平时，她很少喝冰的东西，可是却在徐玮询问要喝什么饮料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冰咖啡。”
徐玮拿起手机，扫了桌角的电子菜单，来回翻找，片刻后抬头问道：“好像有好几种冰咖啡，你想喝冰拿铁、冰美式，还是焦糖玛奇朵？”
温霓不禁回忆起方才口中的滋味，有淡淡的奶味，却不甜腻，“冰拿铁吧。”
“好。”徐玮笑着下了单。
等待上餐的间隙，徐玮也没让气氛冷下来，他的话题很多，切入得十分自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温霓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直到冰咖啡被端上桌。
那晚的徐玮显然兴致高昂，说了许多关于自己的趣事，温霓时不时地会配合地给予微笑。
可事实上，每一次她端起冰咖啡的时候，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越过徐玮，飘向他的身后，落在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男人身上。
他似乎沉默寡言，话很少，只是礼貌地在对面的女人说完一段话的时候，给出一点反应。
但是那个女人丝毫不介意，愉悦的笑声偶尔高高低低地传到温霓的耳朵里。
他们在聊什么呢？
好像很开心的模样。
温霓又端起冰咖啡，小小地抿了一口。
徐玮提出了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温霓犹豫了一瞬，女人的笑声再次传了过来。
很快，她点了点头，“好啊。”
“这里附近有一个电影院，最近的一场是在九点多，可能要现在马上过去了。”徐玮从手机上的订票软件里抽回视线，抬起头，问，“可以吗？”
温霓应道：“可以。”
订好票之后，徐玮立刻在手机上结了账，起身跟温霓一起离开。
当他们走出咖啡店的自动门时，才发现外面下了大雨，倾盆而下的暴雨。
外面的花园里犹如笼罩着一片雾气，或许是地面太烫了，落下的雨水瞬间就蒸腾了。
“怎么突然下雨了。”徐玮拧着眉头，小声念叨了一句。
“应该是人工降雨吧。”温霓微微扬起头，看着氤氲的天空，“广播里说，今晚会进行今年的第一场人工降雨。”
“这样啊。”徐玮看了一眼大雨，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车上拿伞过来。”
温霓不是矫情的人，淋点雨其实也没事，只是他们距离电影院还有一小段距离，一路淋着雨过去，再被冷气吹上两个小时，怕是会感冒。
于是，她说：“好，谢谢。”
徐玮绕过花园的侧边走廊，出了咖啡店的大门。
花园里林木错落有致，一棵桃树伸了枝桠到门前的走廊下。
树上开满了淡粉色的桃花，此时被大雨打落了不少，漂在地上积了水的小洼地中。
离她很近的地方，有一朵顽强的桃花，被雨水压低了，却始终没有掉落，温霓抬起手，碰了碰树枝，花瓣上的雨水顿时被抖落下来。
背后的自动门突然响了一下，温霓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她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那个男人的身影，可是却不敢回头，担心与他和他的相亲对象撞见。
过了几秒，身后依旧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回过身子去看，发现并没有人。
刚才可能只是咖啡店里面的人走动时，被自动门感应到了而已。
温霓松了一口气，心里似乎又有一点失落。她的视线不禁向着那个男人的方向望去，想试着看清那个男人的面容，偏偏透明的落地窗里面爬满了水蒸气，一片模糊。
她忽然记起方才误喝了他点的那杯冰咖啡，迟疑了一下，重新走进店里。
前台还站着刚才的那个服务生，温霓跟服务生三言两语简单解释了情况，提出想为那个男人的那一桌买单。
服务生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为难，那桌相亲的客人还没结束，不好上前沟通，这位女士又是即将要离开……
为了避免麻烦，服务生一边思索，一边在系统里点开了男人那桌A1的账单查看情况，“女士，那位男士是用会员卡付款的，今天正好是那位男士的生日，我们会为这杯咖啡免单，您看这样可以吗？”
“今天，是他的生日？”温霓不敢转过头，只用余光瞥了一眼。
“是的。”服务生回答道。
温霓的手指点了点柜台上的便签纸，询问道：“这个可以用吗？”
“可以的。”
温霓又问：“能借我一支笔吗？”
服务生从桌上拿起一支黑色的水笔递给她。
温霓握着笔杆，思索片刻，落笔写下了“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写完后，她将这张便签纸撕下来，推到服务生的面前，“可以帮我把这张纸交给那位男士吗？”
服务生低头瞥了一眼，点点头，“可以的。”
温霓道了谢，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似乎更黑了一些，雨依旧还是那么大。
是今年的第一场人工降雨啊。
朦胧的雨丝中，徐玮撑着一把伞从大门口快步走来，温霓下了台阶，走进他的伞下，出了咖啡店。
-
记忆中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最后变成了闻庭雪的模样。
温霓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这……也太巧了。”
“嗯。”闻庭雪淡笑着点头，“确实，好巧。”
“那你——”温霓捏着那张便签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为什么会留着这个？”
她微微眯了眼睛，倾身上前，揶揄地问：“你该不会是……当时就对我一见钟情吧？”
闻庭雪从她的手里小心地拿过那张小纸条，眸色渐深，“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人吧。”
温霓不知道话题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却仍是接话，“嗯”了一声。
“我父亲是渔民，母亲在家里帮着父亲做一些杂事，还要照料孩子和老人。”闻庭雪缓缓地说着，思绪仿佛飘到了很久之前，“我父亲为了捕获没有被育种出来的鱼卖个高价，养活我们一家人，不管什么天气都要出海，由于他的能力出众，总能安全归来，经常还能捞上来一些野生的品种。”
“可是，上天不会总是眷顾某一个人，所以，后来终于有一次，他带着我出海的时候，遭遇了意外。”他垂下了眼眸，像是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那天也很奇怪，天气并没有很差，结果船却翻了。父亲说，每个人的好运气都是有限的，他之前用尽了好运得来的，看来是到了该还回去的时候。他冷静地护着我，让我抱着一块木板死都不能放手。因为他的话，我活下来了，可他却因为体力不支，被卷进了深海里。”
温霓搂住了闻庭雪的一侧手臂，安抚地摸了摸。
“父亲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很喜欢读书人，他总会有事没事就去跟村里教过书的老先生聊天，有一年，我生日那天，他问老先生，有没有什么有文化的话，可以用来祝福生日快乐。老先生说的就是这句。”闻庭雪抬眸，看了一眼温霓，又看回纸条上的那一行字，“后来父亲就记住了，之后的每一年我过生日，他都会用这句话祝福我。”
“原来，是这样啊。”温霓的声音很轻，蜻蜓点水似的落在闻庭雪的心上。
“不只是这样。”闻庭雪继续说道，“遇见你的时候，正是我博士毕业的紧要关头，可是我的论文实验一直都没成功，而另一边，我的母亲突然晕倒住院了，在医院检查之后也没查出什么原因，我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就把她接到了身边。在学校做实验到崩溃，回家还要照顾母亲，不能让她看出我的情绪，免得担心。那段时间，我忙得昏头转向，整个人都很压抑，心态也不好，就像深陷泥泞，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是你的话，拉了我一把。”闻庭雪抬起手，捧着温霓的脸，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当时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公司的老板，想要聘请我，他说博士不博士的都不重要，毕不了业也没关系，他愿意出高薪给我公司主管的岗位，甚至还把女儿介绍给我。”
温霓问：“你动摇了？”
闻庭雪如实道：“嗯，我当时太挫败了，真的不想再做研究了。”
温霓忽而转变了话锋，盯着他，问：“他女儿就是那天跟你相亲的女人？”
“……嗯。”闻庭雪的回答略有几分心虚，紧接着说，“但是后来看到你给我留的字条，我就坚定了还是要继续做科研。我不想有人再像我父亲那样，因为贫穷去捕那些野生品种的鱼虾贝类而丧命，我希望他们可以通过养殖技术，发展渔业赚到钱。”
闻言，温霓用额头碰了碰闻庭雪。
在闻庭雪几欲放下悬着的心时，她忍不住问道：“后来，你们还有见面吗？”
“没有。”闻庭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后来，我就拒绝了那个老板的要求，也跟他女儿说清楚了。”
“那还差不多。”温霓轻哼一声。
闻庭雪将头微微后仰，相抵的额头分开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温霓，反问道：“那你呢？”
“我？”温霓一怔。
突然间，她反应了过来，她好像没什么立场去吃他之前的醋，明明她跟徐玮还交往了很长时间。
“我……”
是她理亏，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那时候，也不知道我们会重新遇见。”
她勉强地找补道：“不过，在我们遇见之前，我就跟他分手了。”
这次轮到闻庭雪“哼”了一声，甚至别过头去。
“……”
明明是在闹情绪，怎么觉得他更可爱了。
温霓难以抗拒地凑到他跟前，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闻庭雪蓦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目光有一点点的无辜，又像是在确认她刚才做了什么。
温霓勾着唇，又亲了一下，不过这一次是在他的唇上。
闻庭雪的瞳孔微微收缩，琥珀色的深邃眼眸仿佛无边无垠的被阳光照耀的海，逐渐缓慢地掀起了狂风巨浪。
他抓住温霓的手腕，起身拉着她，往防空洞里走去。
“诶——”温霓毫无防备地被他带进了漆黑之中。
念着她怕黑，闻庭雪只往里走了五六米，脚步停下，他的手上用了巧劲，将温霓拉入了他的怀抱之中，随后抵在墙上。
温霓的身子一震，由于背后垫着他的手，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与冰冷。
“你……”
“能看到阳光，不会怕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温霓侧过头，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趴着暖暖的太阳光。他们没有进得很深，还只是在防空洞的洞口而已。
“这里还好。”她摇着头回答道，将视线转回来。
眼前的男人几乎都淹没在黑暗的阴影里，一双眼眸亮晶晶地发着光，深深地盯着她看。
温霓被他直勾勾地看着，几乎要在他的目光之中开始自燃，浑身发烫，喉咙越来越干，就要扛不住了，“闻庭雪。”
话音刚落，闻庭雪的气息便如同猛兽般扑了上来，他干脆利落地撬开她的娇软的嘴唇，长驱直入，与她的舌尖缠绵共舞。
“他也是这么吻你的吗？”闻庭雪不似往日里那般冷静沉着，偶尔也有被嫉妒占了上风的时候。
他问了，却没给她回答的机会。
温霓被亲得七荤八素，嘴里溢出哼哼唧唧的鼻音。
“温霓。”
“温霓……”
一声声的呢喃中饱含许多她听不出的情愫，如同一个埋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许久的上了锁的盒子，猝不及防地就被打开了。
来不及细想，闻庭雪的吻再度席卷而来。
时轻时重，时深时浅。
毫无规律可言，叫温霓毫无办法，只能顺着他的心意，由他主导这场激烈的深吻。
不知亲吻了多久，直到脑中的氧气变得稀薄，她才下意识地推了推他。
闻庭雪意犹未尽地吮了一下她的舌尖，而后才慢慢地退出，最后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
温霓躲在他的怀里细细地喘息。
闻庭雪垂下眼帘，盯着她润泽潋滟的红唇片刻，合上了眼。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万千情欲均被压下，眸中已然恢复了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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