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偃息
“宋氏?”古氏一脸迷茫,“宋氏是谁?我藏她做什么?二老爷您是不是吃酒吃魔怔了?”古氏一边说一边还大着胆子去摸风慎的额头,吓得风慎连忙后退了两步。
宋氏到底去哪了?
难道真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宋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世上吗?
古氏说不认识她,街坊说没见过她。
好端端的一个人,还收了他六百两的聘礼,怎么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怎么可能不存在于世?
风慎觉得整件事情诡异极了。
与宋氏的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初夏四月天,日暖风和,天气晴好。
他却急得大汗淋漓,满身湿透。
婚书一共是三份,是他在顺天府户曹那里亲手签的字亲手画的押,他认得自己的笔迹,所以当柳氏的哥哥柳屠户拿出男女双方的婚书后,他就傻了眼。
他几时与柳氏立下婚书了?
婚书是他事先写好,让郭老夫人画过了押之后,才拿去户曹的,在户曹那里他还仔细检查了一番,引得文谦十分不快。
难道是户曹那里出的差错?
不对啊,户曹与他无缘无仇,而且以前还经常与他在宜水阁吃酒,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害他?
难道是文谦?
是文谦,一定是文谦。
是他压着户曹,逼着户曹改了婚书内容。
对,只要找到户曹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他看过官府户籍存档,里面写得是他与宋氏的名字。
想到这里,风慎顾不得古氏,骑上马,就往顺天府赶去。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两扇紧闭的大门。
他才突然想起,现在已入了夜,顺天府早就关了衙门。
结婚才三天,风慎好像苍老了十岁。
回到家后,他无精打采地躺在新房的螺钿雕漆彩漆大八步床上,对于向他献殷勤的柳氏毫不理会。
他无处可去了。
郑白锦与风明薇惹怒了郭老夫人,被下令在瑞香院自省。
瑞香院大门紧锁,只留了一个送饭的小孔。
何姨娘自称生病在身,怕过了他病气,不敢留他过夜。
至于那个住在溢清小筑的夏姨娘,一向是个隐形人,连风慎自己差不多都忘了他还有个姓夏的姨娘。
诺大的风府,除了落梅院,居然没有他能落脚的地方……
风慎只觉得心如死灰。
柳氏坐在床头的锦杌上,细心地缝补被郑白锦扯烂的嫁衣,一边补一边与风慎说话:“……嫁妆加上聘礼再加上你收的礼金,差不多三千两银子,我想放在二姑娘那里……听说二姑娘的大掌柜颇能生财。还有那间铺子,我想还给二姑娘,这到底是她母亲的陪嫁。”
风慎懒得理她,只装作听不见。
柳氏的态度却很恭谨,“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风慎怏怏地翻了个身,将背对准柳氏。
柳氏却只当他答应了似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二老爷一定会同意!”
我同意什么了?风慎只觉得腹中如同火烧,恨不得立时跳起来揍柳氏一顿。
可当他转过身,看着柳氏那一双炯炯虎目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顿时熄了所有的气焰。
“你把钱都放在阿瑛那里,那我怎么办?”风慎没好气地道。
二房现在只剩下两个田庄渡日,平时一直由郑白锦管着。现在郑白锦和风明薇被关,田庄就自然而然地归到柳氏的手下。
风慎一想到这个鸠占鹊巢,坐享其成的柳氏居然不劳而获,得了二房所有的财产,就觉得肝痛。
“家里既然没有什么生息,这么多的下人婆子就不再需要了,依我之见,不如该卖的卖,该荣养的荣养。然后将临街的那条墙打了,盖上几间房子,不拘是租出去还是自己做生意,早晚也能换三餐饭吃。”
柳氏掰着指头数了起来:“要我说,干脆把人全接到一个院子住,剩下的院子租出去给那些上京赶考的书生们用。咱们这里地段好,我打听了一下,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租金半年要二十多两银子呢,你算算看,三个院子一年的租金就将近三百两了。咱们二房一共四个院子,瑞香院和落梅院各有四个一等丫鬟,两个嬷嬷,端茶倒水的四个,院中扫地的两个,看门的两个。这还不算前院的小厮婆子,长随马夫之类的。二房才几个主子?哪里要得了这么多人侍候?难道上等丫鬟连倒个水都不会了?”
要是依着柳氏的想法,干脆一个侍候的都不要。大清早她和风慎早点起床,随便做点饭,然后清扫清扫院子。等到下午,让风慎看会书,她把落梅院的花全拨了,种上青菜瓜果,好歹也能省点嚼用。
一想到二房一个月就要花一百多两银子,她就心痛的要死。
一百多两银子,够她娘家五六年的花用了。
无知妇人!双鱼胡同住的非富即贵,谁见过把自家的宅子租出去的?果然是城西出来的下等农妇,只知道钱钱钱。
他不想和这种粗俗的女人一般见识,反正明日见过户曹就真相大白了。到时他一定要将柳氏这个混蛋扔到顺天府大牢里,一天虐她一万遍!
风慎哼了一声,将身子再度翻转到床内。
柳氏叹了口气:“原来二老爷也愁啊!是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换谁谁不愁?”她将手边的活计放到一边,扬声唤守在外室的何嬷嬷和忆梅。
何嬷嬷和忆梅是周夫人送给柳氏的人。
何嬷嬷今年快五十岁,原来也是跟在周夫人身边侍候的,后来因为身体不好,出府荣养。
这次因为柳氏的原因,周夫人就特地将她请了回来。
何嬷嬷略懂一些医理,行事稳重。
忆梅是何嬷嬷的孙女,是周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
周夫人将她们祖孙送给柳氏使唤三年,三年之后,这俩人重回文府。
何嬷嬷一来,柳氏就将风明薇送梗米粥的事情说了,然后又拿出那块沾了米粥的帕子。何嬷嬷接过来嗅了一嗅,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碗里有毒,幸好那天风明薇被风慎被喝斥了。否则的话,柳氏就惨了。
经此一事后,柳氏吓得要死。
何嬷嬷就给她出了一个借着整治院子,悄悄削弱郑白锦母女手下人的方法。
柳氏看到何嬷嬷进来,就将刚刚说的事情又重说了一次。
何嬷嬷早就与柳氏合计过了,遂笑盈盈地道:“大娘子说得极是,这宅院是该上上下下整治一番了,免得有那不开眼的做出爬高上低尊卑不分的事情。”
“好,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何嬷嬷办了。”柳氏对何嬷嬷的能力万分放心。
等到何嬷嬷与忆梅出了内室,柳氏就笑嘻嘻地回到床边,一件一件脱着身上的衣服。
风慎的脊梁骨立时紧绷起来。
“你要做什么?”他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柳氏翻了个白眼给他,“睡觉啊,还能做什么?”
睡觉?风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柳氏现在是他的‘妻子’,是要睡在落梅院的。
一想到他就要和这样如熊如虎的女人同床共枕了,风慎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不能睡在这里,你给我出去!”风慎从床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柳氏。
“我不睡在这里,我睡哪里?”柳氏的眼睛迷了起来,一股危险的气息悄悄酝酿开来。
风慎冲着窗子随手划了一个圈,“书房,院子,下人的房间,马房,后罩房,你爱睡哪就睡哪……”
柳氏微微一愣,当听到下人的房间和马房时,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老娘嫁给你了,就是你的妻,你居然让老娘去睡下人房和马房?你还是不是人?
可她想起何嬷嬷说的,对待男人要温柔小意要顺从要听话,就压抑了心头的火气,堆出满脸笑意:“二老爷,那下人的房间我怎么能睡?我可是他们的主母啊!”
风慎不由冷哼,仰着头,不理柳氏。
须臾,他冷声道:“还不快去?难道要老爷我催你?还有,你走之后换一个颜色新鲜的人过来服侍。”说着话,风慎低头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柳氏,一脸嫌弃。
又老又丑,又黑又壮,他风慎就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也不可能娶这样的熊女人。
不让她睡这里,还让她找一个漂亮的丫鬟过来!这可是她的新房,这张床可是她的新床。柳氏抬起头看着站在床上高高在上的风慎,双拳越握越紧。
“还傻站着做……”风慎眼看柳氏不动,只气得脸色铁青,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柳氏一个扫堂腿打断,以一记狗啃屎的姿势跌倒在大床上。
“哎哟……你个贱……”
“我让你贱,我让你嫖,我让你骂我,我睡死你!”柳氏一招恶虎掏心,照着风慎的胸口狠狠地来了一下。
“嗷……呜……”
螺钿雕漆彩漆大八步床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息偃室外间,何嬷嬷笑着关紧了内室的门,领着孙女忆梅走了出去。
“祖母,您不是说让大娘子忍让吗?怎么大娘子反其道而行之啊?”忆梅有些不解。
何嬷嬷呵呵地笑:“大娘子生性暴躁,越让她忍,她反而越忍不了。”
干嘛要忍?
风慎当初逼死姑奶奶时他忍了吗?
柳氏一天打他三顿才好呢。
何嬷嬷笑呵呵拉着忆梅往外走去。
二老爷和大娘子休息了,她们还不能休息啊。
不趁着这会把下人整治好,明天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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