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藏娇


离着新年不过十日时。

周禹带着一支队伍抵达城门。

一路去往皇宫的街道上,有不少百姓站在道路两侧迎接。

周禹的战功,在皇帝那头得不到嘉赏,得不到功勋,百姓里能知道周禹的少之又少。

他们不过是看着守卫大周的军人回京,满面风霜,自发的由衷钦佩军人保家卫国的心情。

周禹坐在马背上,远望着这一片熟悉的街道。

五年了。

他终于回来了。

从主街的一条路口岔过去,有一处他无数次去过的地方。

单是走到这个路口,周禹便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空洞洞的,比雪落在面上,还要透凉。

他目不斜视,连看那条路都不敢看。

因为他一路来的言行,哪怕是一个不妥当的眼神。

都会被回禀给那龙座之人。

……

内殿。

周帝举着一枚黑棋,扭头望了一眼殿门外。

“雪还在下?”

大太监裴严笑着回道,“陛下,禹王已到宫门口了。”

周帝把手中的黑子一扔,面色不喜道:“朕问他了吗!”

裴严轻打了自己一巴掌,面上笑容未减,“是老奴多嘴了。”

他在周帝身边四十来年,这点心思还是猜的出的。

五皇子自小脾气秉性最像周帝,因为最像,所以周帝对他又喜欢的紧,又像照镜子般,忧心的很。

如今发配边漠五年未见,说不想,都是气话。

五皇子当初闹的,陛下气急了甚至恨不得砍了他的头。

最后改为永世不得入京。

下去的旨意又变成了非召不得入京。

现下,他带着战功累累,被召回京了。

更有了陛下年轻时的模样。

少顷。

殿外传来一声,“陛下,禹王前来见驾。”

周帝端了茶,慢品一口后才挥了挥了手。

裴严略带尖利的嗓子应道:“进。”

周禹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进殿,潦草又单薄。

他跪了下来,拱手行礼,“臣周禹,参见陛下。”

周帝看着眼前低头的五儿子,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太像了,与自己太像了。

周帝淡然道:“怎么穿这么一身就来了?”

听不出喜乐。

周禹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道:“臣恐陛下久等复命,回京后便直往皇宫来了,还未落府更衣沐浴,如此模样面见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盔甲兵械早已被卸在了宫门外,周禹只着一身粗布里衣,自寒风中一路走来,身板笔直。

军人气度,在这五年被磨练的更加如钢如铁。

周帝又挥了手,裴严道:“禹王快起,陛下可是盼了甚久呢。”

“裴严!”周帝呵斥一声。

周禹也没起。

最终还是周帝叹了口气,开口道:“起来吧。你,去给禹王拿一件衣袍来。”

裴严乐着去了。

周禹得了周帝的命令才敢起身,他回禀道:“臣不冷,陛下不必麻烦。”

这个儿子!还是学不会说些亲近人的软话。

若是换了小儿子周献,自笑的眼尾弯起同他闹:父皇的衣裳我可不穿,老气的很。

裴严已经取了衣裳过来递给周禹,“禹王快穿下吧,这件可是献王都说好看又年轻的样式。”

他背着周帝冲周禹眨了眨眼,周禹接下,披在了身上,又拱手道:“多谢陛下。”

“陛下,边漠战报,臣列于册上回禀陛下。”

周禹自掏出一本册子来,正预开口念,周帝制止道:

“军报都有传来,册子呈上,你过来坐吧。”

裴严上前接过了周禹手中的册子,“禹王陪着陛下下两盘棋吧。”

这对父子,是没有多少闲话讲的。

惟一能在棋盘上多言几句。

周禹在另一边坐下,裴严清好了黑白两棋。

周帝先落下白子,周禹落黑子。

周帝问道:“在边漠可常下棋?”

周禹回:“下。”

周帝:“可有长进?”

周禹:“有。”

周帝:“说来听听。”

周禹顿了片刻才开口道:“边关打战,最忌心浮气躁,失了方寸,下棋能让我静心,以棋局看战局,围起,攻之。”

周帝哈哈大笑两声,“确有长进,话长了许多。”

周禹吃下一枚白子,“陛下未静心下棋。”

周帝面上还带着笑,“从未静心,以往你只是不曾发现。”

这幽深帝宫,是比战场还难静心的地儿。

“内殿里,唤父皇即可,或是,生了父皇的气?”

周禹落子抱拳,“父皇,儿臣不敢。”

周帝:“只是不敢,不是没有对吧。”

周禹丝毫不迟疑,“对。”

裴严吓的呼吸声都不敢出。

就听周帝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边关锤炼五年之久,这张嘴,还是这般没有迂回。”

他突然又一冷,“不怕朕再下你一个永世不得入京吗?”

周禹看着棋面,“不怕,只用打战也挺好的。”

他话里有话,只用打战,只用想这一件事,只用思考怎样才能打赢就好。

军人纯粹。

与朝堂的拉帮结派,党羽相争。

后宫的女人心计,家族利益。

整日活着一张画皮,权衡利益的生活相比,只用打战,在周禹这里都成了一种嘉奖。

因着周帝心思太不静,棋局很快便下完了。

“府里还有大堆事宜待操持,儿臣便先告退了。”

周禹站起了身,把衣袍脱给裴严,行了礼,正预备退下。

周帝开口道:“你去边漠前,朕正在为你寻觅王妃,如今你再回来已二十有五,王府琐事本就该有女人为你操持,过些日子朕选些女子画像送至你府。

来年,便办了婚事再去封地吧。”

“多谢父皇。”

……

禹王府。

“娶妻?”

周禹点头,“我被贬至边漠前大概他心中已有人选,只不过还没来的及。”

两兄弟在炉火边席地而坐,炉子上温的酒已经换了四五壶。

“你是如何在如今年纪,还未成婚的?”

周献笑了笑,“二十有一,泼皮耍赖,已是很难。五哥你二十有五,只怕更难。”

两兄弟均是叹气。

“娶一人简单,难的是良心不安。”

周献突然想到了楼老侯爷,他与老太太一生为彼此挚爱,因欢喜而延绵,如此纯粹的感情最是令人羡慕。

周禹道:“随便吧,只求相敬如宾,为兄先为你打个样。”

又喝了三壶。

天色已晚,周献扶着周禹的肩站了起来。

“哥,我先回去了。”

周禹惊道:“回去?咱们五年未见,今夜不来个不醉不归?”

周献摇晃着头,“不是我不想,身不由己,改日再与你解释。”

“身不由己?还是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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