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而镇外又有各种势力盘旋,只不过城市是个更为复杂庞大的平安镇罢了,他无论掉入哪个村镇、城市、甚至天子脚下的梦京城,都会面临这些恐怖的统治,都会一不小心就成为牺牲品。
祝平安合上手上黑色书皮的《乱离书纪》,这是梦京城一位王老绅士的回忆录,其中还提到了天京戏魔案与孙医生提及的一系列刺杀,只不过行文隐晦,若不是他与幸运者是师徒,清楚这事来龙去脉,几乎难以明白所述。
其他的书也是一样,有些地方写的如上古神话,诘屈聱牙的描写,时常透着惊心动魄的死亡,诸如天大火九日,黎民尽死,尸骨如炭,地面尽黑,而成沃土。又如请地裂如巨兽之口,小城尽陷,嚎声十夜,不绝于耳。
更有无数奇怪的疾病蔓延,神医也束手无策,死伤百万,读来触目惊心,祝平安甚至从泛黄的书页中闻到了血腥味,那些字里行间仿佛有黑血一点点渗出来,模糊了字迹,只看到无数死亡和黑暗从中升起。
他的脖子后面有冷风吹过,阴暗的书架里面总像是有什么东西蠕蠕而动,要探出头。
祝平安回头去看,眨了眨眼睛,又什么都没有。
“快了。”
“快来了。”
只有叹息一般的幻听杂音,在耳畔风中掠过。
这声音也像老熟人了,动摇不了他半点心神,只略嫌呱噪。
祝平安在谢家住了下来。
昨天说是回山神庙收拾一下,但他孤零零的来,什么都没带,只有这一身衣服,倒是小池给他收拾了一小包吃的用的,明知在谢家不会饿着他,还是将自己私藏的干果拿出来,还有一小罐草根模样卷曲细须东西,小池说这叫地茶,要在清明时节去找,安神又大补,让他没事拿来泡水喝,养养身体。
一听是地下的,又要在清明节去采,祝平安自然想到了乱葬岗里的野果都格外茁壮,想到拿书上记载的某处天火,将贫瘠的土地烧成了黑色沃土,那都是生命浇灌出来的肥沃。
不过他已毫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出处,到时更觉得这儿唯有大自然公平,就像是草木的荣枯,人的死亡中也孕育着生的希望,只是这希望很难被看到,但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总能孕育出一点嫩芽。
谢家对能为自己所用的异人颇为客气,一应衣食住行都用心打点,刚落脚便有人送来全套四季衣服,与娄纠察的衣服同款黑色,算是纠察队的制服。
住下后,祝平安可以细心观察这个神秘的也是小镇最尊贵的地方。
上一世,他只从院子穿过,直奔少奶奶的闺房,没有机会看到全貌,如今除了女院不方便进入,外圈他能随意走动,观察到镇长宅的构造很奇特,像是两层圆包裹着中心,与其说是一个舒适的院子,从某种角度来说更像是个未曾封顶的碉堡。
异人班的人住在外围,祝平安作为“坠人”被吸纳入内,算是贵客,一样有独立的房间。他们居住的是排屋,也就是背靠外墙围成一个圆形的联排二层小楼,说起来大家都是邻居。
但他除了娄纠察之外,从未见过其他异人。
他隔壁房间的门总是锁着,窗帘也成日拉紧,不见灯火,但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总会传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左边那间像是在剁排骨与血肉,在万籁俱寂的时候特别清晰;右边那间则总是窸窸窣窣,像是无数虫子和软体动物在爬行。
尽管好奇,但祝平安也不太想看到这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只要想象一下就觉得很窒息——对未来更加不确定了。
被这群从不见人影的异人包围着,他只能小心谨慎,默默练着那些传承,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让隔壁的人推测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房间很奇异。
因为背靠外墙,面朝西南,所以东北方向是没有窗的,只有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窥视孔,可以望见外界的天空、田野与河流。采光极差,卧室昏暗,如果想要阅读,那么白天就得点灯——可能镇长和娄纠察根本没考虑过异人有这方面的需求,毕竟会去资料室看书的也就祝平安一个人。
到了晚上,潮湿的墙壁与地面仿佛在呼吸一般,总能听到喘着粗气的声音。
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景象,祝平安时常会感觉到房间仿佛在收缩蠕动,因此而惊醒过来,又能见到半人高的白影在黑暗中倏忽来去,还会发出阴郁的笑声。
要是第一次来平安镇,光这些就能把人吓死。
不过经历了四次死亡的祝平安,已经是个成熟的少年了,他能够习惯着见怪不怪。还能偶然带小池过来,一起分享小厨房的美味夜宵,这算是异人的特别待遇。
当然考虑到心情的因素,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不希望待在这近似闹鬼的房间里。
除了去山神庙与小池、秦三七、小花子会晤之外,更多时候祝平安就去资料室看书,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线索,也尽量多留在镇长宅寻求突破口。
他知道娄纠察他们在调查自己的同时,一定找人偷偷盯着他的行踪,除了第一天可能大家手忙脚乱外,后面他去找三七和小花子,就很光明正大,他第一天就说了自己喜欢看戏,加上脑子不清楚,偶尔溜达去药堂抓点补药,去戏园子听听小曲,很正常。
加上大家都是同龄人,闲聊几句也不为过,何况还有纸人可以秘密帮他传递消息。
不过祝平安还是小心谨慎,尽量在镇长宅的资料室埋头苦读,哪怕是和镇上无关的信息,他也都记在脑海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
有时候娄纠察会来资料室见祝平安。
他的态度客气,但依然像是鹰隼一样盯着他。
祝平安进入谢家之后,在所有人中,娄纠察对祝平安的敌意最深,或者说他天生对他人充满了警惕与恶意,即使对方有可能是坠人,在不确定身份之前,没有丝毫懈怠,仍然保持着尖锐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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