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人心
徐阳一通引经据典,听得曲非烟一双大眼睛里冒起了蚊香圈……
这个时代,大家族向来都是以诗书传世,俗世里文人自然是比武者更为受到尊重。
相比之下,未能通读文史的江湖豪杰则是常见现象。
慢说曲非烟这样自由失孤的少女,就算是潜藏在一旁的几个大势力的高手探子,也直听得目眩神迷。
他们一直以来都奉少林派和武当派为泰山北斗,武当派出现的年代较晚,而早在南北朝就已被奉为武林圭臬的少林派,自然被当成了中原武林的创始者。
“天下武功出少林”,可不仅仅只是一句俗语。
今夜居然听到了如此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不管真假,都已经动摇了他们心中一贯以来的想法。
回头还真得好好查查。
徐阳又道:“虽说达摩祖师确实学究天人,据说在少林面壁十年领悟了无上妙法,又自创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不过林某认为这些终究只是传说,想来这些绝技除了少数确实真的是达摩祖师从佛教经典中领悟的,大部分还得靠少林寺历朝历代天份极高的禅师们独创。只是大部分假托了达摩祖师的大名,寄望能因此流传后世。”
曲非烟点了点头,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大名她是听过的,但若说都是达摩祖师一人创造,难道之后千百年,所有的少林高僧们都只是因循守旧之人不成?
不过这些和先前自己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徐阳微微一笑,他看出了曲非烟的疑惑,便道:“武学一道,就如禅宗顿悟,数十年盘膝打坐,也未必就如当头棒喝能让人通悟一切。林某虽并未学过多少少林武功,但一通百通,任何事物运行到至高境界,都是殊途同归。剑法一道林某既然受到风太师叔的点拨,又在思过崖闭关数月,独创一门融会贯通的剑法又有何难?之前只是未曾与人交手,信心不够而已,今夜被逼到这个份上,即便是想藏拙也不可能了。”
曲非烟轻笑:“若是林公子这手剑法还算‘拙’,那普天下便没有什么武功敢自称精妙了。”
徐阳也不顺杆子爬,方才他在厅堂那几剑,虽说战果惊人,但终究还未能完全发挥自己的剑术。
只有在拱桥之上的那几剑,才算是酣畅淋漓。
剑法的发挥,不只是完全依靠自己发挥,更多的还需要合适的对手。
“只是林公子这套理论虽然新颖别致,不过并未说出那套剑法的由来啊。”曲非烟继续质疑道。
“先前林某已经说过了,武学一道讲究顿悟,并非一定要经年累月地将勤补拙,才能提升,就如那越国处子,有传言说她是从山中白猿处学得剑法,林某是不尽信的。”既然话都说开了,徐阳索性侃侃而谈:“先不说白猿授剑一说太过虚无缥缈,即便就算是真事,那越国处子也不过十六岁,能跟着学几年高深的剑法?而白猿授剑,想来只能身教而不可言传,又怎么比得上风太师叔的亲自传授?”
曲非烟连连点头,越处子传授越剑士剑法的传说,她也是从小就听过的,只是从未想过如此之深。
“想来越国处子是从白猿舞棍打斗之中领悟了一套高深的剑法,这种天资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但若是林某有如今这等优厚便利的条件,还比不上越国处子乡村野遗的剑法,岂非是太过无用了?”
话是这么说,徐阳也不过是在吹牛,阿青的武功确实是从白猿处学来的,不过也得是她天资聪颖,举一反三才能最终青出于蓝。
即便是如今徐阳的剑法已经大大地进步,他依然觉得,比起当年阿青的剑法来,还是颇有不如的。
所谓无师自通,阿青可说是中华数千年来,武学资质第一人也不为过了。
这一刻忽然想起故人,也不知道阿青到底去了哪里?
《越女剑》的小世界按道理说规模并不大,但若是阿青自己不出现,要徐阳特意去找,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曲非烟刚刚看到徐阳还是一副言辞犀利,志得意满的样子,忽见他眉目之间有怀恋思绪的神色,心下便有些惴惴。
于是便引导话题道:“林公子福源深厚,又得高人传授,难道是自创了一套剑法不成?”
徐阳勉强笑笑:“自创是谈不上的,只不过是将华山剑法略加变动,融入了独孤九剑的剑意罢了,只能算是拾人牙慧。恐怕今夜在座之人,也只有大师哥能看得懂林某的剑法了,只可惜今夜他酒醉不醒……”
言语中颇有遗憾之意。
媚眼抛给瞎子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浪费。
在徐阳心里,今夜有一个算一个,也只有令狐冲有资格,有能力品评他的剑法。
其他的人,连看懂他剑法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并未说出口,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暗处某位高手原本平稳悠长的呼吸声,突然开始变得浑浊了起来,想来该是位不太服气的剑道高手了。
徐阳笑了笑,也不说穿,只是随手在半空中一划。
然后,缓步迈开步子,走出了这段长廊。
远处,呼吸声刹那间暂停了。
良久,随着一声长长地叹息声,一道身影一晃而没,随后周围的一切便寂静无声。
曲非烟一直在冷眼旁观,以她的武功,只能依稀看出徐阳这一划中,似乎蕴含了许多奥妙的剑意,然而鉴于眼界,她终究无法看懂。
随后又是一声长叹,数道身影腾空而起。
曲非烟惊讶地发现,今夜在这长廊附近,居然潜伏了不止一人,
而是最少有四名高手。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
王元霸的后宅,王家兄弟正在唾沫四溅地诉说着外甥的不肖,口口声声的所谓责之深爱之切,就好像他们是在真心关心小外甥一样。
王元霸端坐在太师椅之上,并不发声,而是闭目养神。
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些许带着情绪的话语,已经无法打动他的心绪了。
但王伯奋、王仲强依旧喋喋不休,直到一声断喝终止了他们的言论。
“够了!”王元霸终于发声,但出乎王家兄弟的意料,他居然在替别人说话。
“平之的双亲刚刚故去,才不过半年,你们就打他家传剑法的主意,不觉得过分吗?”
声音洪亮,带着王元霸浑厚的内息,可说是声震四方。
王仲强还想辩解,王伯奋却是更加精明一些,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跪倒在地回道:“孩儿们还不是担心平之那小子太过年轻,怕他识人不明嘛,虽说急了些,孩儿的心思还是好的。”
王仲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立刻也跟着跪倒,说道:“此事是孩儿有错,还请爹爹责罚!”
此事门外传来了一个清越的声音:“两位舅舅都是为了外孙担心,还请外公切莫要责怪,否则外孙今后便没有脸面再来金刀门了。”
话音未落,门帘已经被撩起,徐阳缓步进了房门。
在门外,他已经听到了王元霸唯恐他听不到的责骂声,心下早就明了。
看来这位年高德昭的外公大人,心思也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净吧。
虽说剑谱难得,但真的就比骨肉亲情更重要吗?
直到这一刻,王元霸才睁开了双目,神光如电,扫了一下地下的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这才转头开怀道:“平之,外公家教不严,让你见笑了。今夜你辛苦了,一剑扫敌寇,替我们王家,也替你林家争了口气,外公总算是老怀安慰。”
徐阳淡淡笑道:“外公过誉了,今夜也是平之侥幸,若是有些差池,怕是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你们两个夯货,还不滚出去!”王元霸将两个儿子赶了出去,然后才对徐阳说道:“他们二人也是太过小心了点,心思倒也不坏,都是平日里见识太过短浅,才会说话不太得体,平之你要见谅啊。”
“哪里话来?”徐阳客套道:“两位舅舅终归是平之的长辈,长辈训话平之理应听从。只是他们言语中对我恩师岳先生颇有不敬之辞,又提到了平之家传的‘辟邪剑法’。平之解释再三,两位舅舅总是不信,说起来也是平之言辞中或有失敬的地方,才会得罪了两位舅舅。”
“这个,哈哈……。”王元霸面上难免有些尴尬之色,便转换话题道:“先不提这个了,回头我一定让他们给平之和你恩师道歉。只是不知华山派此来,会停歇多久啊?”
徐阳恭恭敬敬地回道:“这要问过恩师才知道,不过平之估计,会借居三五日,之后才会动身前去嵩山少林寺。”
“哦?”王元霸颇有些惊讶:“你们师徒要去少林寺?拜访方证大师吗?”
华山派难道是想要和少林派联手?
这到底是应对魔教的侵袭,还是对付嵩山派?
王元霸只知道今夜是嵩山派的人来夜袭,并不知道来者的身份。
若是左冷禅亲自带队的真相被他查知,恐怕他得吓个半死。
徐阳笑而不语,并不准备作答。
王元霸恍然大悟,外孙说到这里,已经算是将门派内的机密透露给自己了,再说下去确实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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