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破军尘世纷纷①

这一日不光是无梦城外不安定，更加躁动不安的还有灵族各地。目前为止，盈穗和胡少弦此前把「蛊玉」的风声控制得很好，除了族群之中处于族长地位的人外，人们都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如当年“反神之战”的战役。

许多人都还以为他们只需要和照宜当年一样剑指逆贼、诛杀恶徒就行，直到现在，无梦城的浩荡彻底颠覆了他们的想法。

『天上的星星闪亮亮，地上的人儿碎光光。石子刻苦食玉髓，晴空乍泻蓝丝线。来年春来花几枝？不闻旧梦满园香。』

以至于当街上的幼童都在唱着这几句不成调的曲子时，每个人都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消息最先在凤城炸开了锅，这一日盈穗独自打了个小板凳坐在古丹阳大街上——这里是凤城最古老繁华的街市，现在也应由它见证凤城的结局。

“城主，这是方才两个小时内收集的意向调研表。”凤落把那些个厚厚的纸张交给盈穗，现在启明星上的网络被屏蔽，也只能用这些原始的方法了。

“好，你要不要休息会？”

“不用，还剩下五个区域的调研表未收集完。凤落会准时完成任务，请城主放心。”

“啊……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不管盈穗如何解释，凤落已经自己制定了最短的路径开始执行任务了。

这没办法，毕竟它只是机械。盈穗叹了口气只能先看看手中的调研表——这些表的标题并不算友善，盈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现状，目的就是逼凤城的子民做出选择。

夏萧路过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筛查过了所有城池一遍，如今盈穗基本可以确定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正常人。

所以他们的意愿也绝对重要。

盈穗大致翻看了一遍调研表，分类挑选出希望前往无梦城的和希望落下守城的人。等到月明星稀的时刻，他已经和凤落配合着分类完了所有人的意愿。

这一夜的凤城灵族注定无眠，他们被盈穗召集至丹阳大街的广阔地带整齐排列。盈穗则收起小板凳站在高一些的平台上一一看过凤城子民的模样。

她依照调研表上的意愿将众人分成两拨人站立，最后高声宣告：“诸位！之所以不直接现场让你们做出选择，是为了借助网络闭塞的时机让大家做出最想自己的选择！”

“现在，我明确的告诉诸位，你们没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了。今夜过后，身在启明星上的所有人都会知悉我们的敌人——「蛊玉」，相应的我们也会彻底暴露在「蛊玉」的眼中！”

“我在调研表上也明确说过，守城只可能守的是废墟，前往无梦城则会在陌生的环境下生存。现在，既然诸位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请愿意离开的人们收拾好行囊轻装上阵，再过一刻钟我便带你们前往无梦城。”

这也是盈穗的决定，虽然听起来很不像一个负责的城主。但她在此之前亦做过权衡，与其死守注定崩塌的城池，还不如和无梦眠一起守住最后的桃源。

事实也如她所料，凤城中的一些老人仍然愿意留守。就像无梦城里那位甘愿离去的老者一样。

凤城的家伙们还算得上明理，并没有人质疑盈穗的决定，毕竟她也没有直接告诉他们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有点大逆不道，盈穗回头眺望曾经总会有照宜身影的主殿，她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母亲，请相信我。』她俯身朝凤城后山的方向下跪行拜礼，『不孝女凰盈穗，必将在新世界留下凤城的火种，誓死走完这条涅槃之路！』

与盈穗如如出一辙的动作也出现在了青泽山下，胡少弦得了胡承瑞的授意才从泥泞的地上爬起。直到此刻，他仍然觉着不真实。

就在前不久，他私自放走了所有希望前去无梦城的青泽灵族，以至于此刻的青泽山空荡荡地不见一丝生机。

但说是私自也有些过了，他好歹还算是个掌实权的代城主吧？

可他的心里仍然忐忑，就和他爹平日里调侃他那样，总被说成是个木头脑袋不敢变通。

“但至少，你小子好歹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胡承瑞拿扇子敲了两下胡少弦的脑袋，玩笑话居然也染上几分离别意。

“父亲……”胡少弦已经一点不担心那些青泽灵族的现况了，他很相信无梦眠，他现在更忧心为什么父亲和白谨思会做出相反的选择。

“别、千万别这副表情，”胡承瑞及时用扇子挡住眼睛，懒得看胡少弦那张苦瓜脸，“我这师哥的情况你是了解的，脾气倔地谁也劝不了。”

“至于我嘛……你就别管我了，我要等人。你呢就抄近路去玉轮等着和盈穗汇合，好好地护着最后那批逃离者去无梦城。”

胡承瑞收了扇子，以最后的话堵住胡少弦欲言又止的嘴和自己发红的眼眶：“去吧，别犹豫，最后这段路你们要好好走下去。”

咚的一声胡少弦又跪了下去，额头撞在被雪染湿的地面：“逆子胡少弦，拜别父亲、白先生！拜别、青泽！”

皎洁的玉盘高高挂起，清风替胡承瑞捎去已有哽咽之意的最后一句告别：“来日得空，记得也给我们几个老家伙立座孤碑。”

月荨执伞挡住纷飞的鹅毛大雪，她微抬眉眼便已是雪落眉梢。即便如此，寒意也无法阻挡他踩在玉轮的土地上观赏那抹遥远的月色。

好像很小的时候，她就在这样看着月亮了。她看着看着，就熬过了月奕成亲、长熙和织银长大成人；熬着熬着，也就数完了每一个春夏秋冬。

“长老，月织晋被曹昭留在人界了，估计是打算在「蛊玉」真正行动的时候利用人界那些被控制者进攻无梦城。”月织银伸手想替她撑伞却被月荨强硬的拒绝。

“我看见了，”月织银顺着月荨的眼神望去，除了月亮和茫茫白雪之外便只剩下了死寂的黑夜，“今夜的月牙儿是落不下了。”

她似乎想起了某个不同寻常的漫漫黑夜，月荨直觉夏萧的动作会比「蛊玉」更快。他总是那样不惜命得拯救心仪之物。

“长老……”有些话哽在喉咙里，卡地月织银难受。

“不必多说，织银，”月荨的目光始终与月光交汇，像是飘然的仙者，“该是你领着他们离开，不仅是为了这一刻的胜利，更是为了玉轮的未来。”

“总会有人比我更合适的……”月荨呢喃自语不再回答月织银的任何问题。

玉轮之中能挑出来的胜任者少之又少，月织银不希望月荨栽在这里，但偏偏这位孤高等我长老听不进任何劝阻。

时间已经不多了，就像月荨说的那样，她必须在天亮之前和即将路过玉轮的盈穗、胡少弦汇合前往无梦城。

哪怕她只是一个借用他人身份的混血，也算得上是这玉轮的一份子。为家而战、为延续而战，矢志不渝。

而月织银带着玉轮的一部分人悄悄离开时，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传言已经被「蛊玉」搅了个稀巴烂的血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直到杜拉出现在那一刻月织银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态。

所以，当杜拉在她面前倒下的时候，月织银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她本能地绕过杜拉血液流淌过的地方，隔远了些才看见了他身上多处放血的伤口和已经如干尸一样的尸体。

月织银闹不清现状，直到与杜拉相隔百米外、百余位穿着防护服的灵族爆发出哽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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