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阿雪，高兄是喜丧
看着王陈和雪女就这么立在空中，流氓头目内心是崩溃的。
他真的就是口嗨一下，想要标榜自己的无所畏惧。
按理来说，秦太子这种级别的人物，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碰得到。
所以，背后骂骂怎么了？
谁没有背后骂过牧民者？
正是这种朴素的思维逻辑下，流氓头目口不择言了。
可是从风评被害者王陈来看，他就觉得自己被“恶意”中伤了。
雪女对王陈恃强凌弱的行为不予评价，她挣脱开王陈的大手，翩然落地。
她来到嚎啕不止的老鸨子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平静，不带任何一丝丝感情。
老鸨子见到真是雪女来救她了，很是羞愧，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雪女姑娘，我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更没想到你还愿意救我。当初，……”
雪女清清冷冷的性子，不愿意听人废话。
当即就打断了她的讲话：“你别误会，我没打算救你。我本是邯郸舞女，应你的盛情邀请才来燕国，你可还记得，你当初邀我来燕国时的承诺？”
老鸨子有些尴尬，没有回话。
“你记得很清楚的，对么？你承诺过我，我只用好好跳我的舞蹈，其他一切事情都不会打扰到我，你说妃雪阁很有势力，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老鸨子扭捏的回了句：“宴懿大将军不是一般人，他的要求，不是我妃雪阁可以拒绝的。”
“所以，你说的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这个任何人，不包括宴懿这样的权贵是吗？那如果是雁春君呢？燕太子呢？或者说燕王呢？你也会同意是不是？”
老鸨子被说的有些气愤了：“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这点事情你还不明白么？而且这些权贵有什么不好，你能攀上他们的高枝，又何尝不是你的幸运。”
雪女抑制不住的冷笑出声：“呵，我的幸运？所以，那天你就是为了我的幸运，就在餐饮中下毒迷晕我，然后把我送给宴懿这个狗官，是也不是？”
老鸨子自知理亏，就不在这个事情上为自己辩驳，反而有些讨好的看了王陈一眼，见王陈面无表情之后，又对雪女说：
“这不是结局挺好的么？要不是我下药迷晕你，按照你的性子，估计你也不会跟太…呃……这位爷相遇不是。您二位现在出双入对的，不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么。”
雪女闻此言，娇俏白皙的脸立刻变得潮红。
王陈适时出来说话了：“你休要胡言乱语，乱嚼舌根，我跟阿雪是清清白白的，我和阿雪之间，只有纯洁的朋友关系。”
又叫我阿雪！
这人有病吧？说了也不听！
雪女白了他一眼。
这波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般的解释。
搞得雪女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她再平淡的性子，此时也是无语到想打死王陈。
她来此是报仇的，不是来报妈妈桑的月老之恩的！
而且，她雪女清清白白的贞洁。
也经不住你老是阿雪阿雪的叫啊！
啥都叫没了。
雪女有些恼，更有些羞。
她很有技巧的转过身，缓了好一会，才说：“这些往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我们就算恩情两断。我不想再追究你的责任，更是从始至终都不欠你什么。以后，你是死是活，妃雪阁是存是亡，都与我无关。莫来招惹我，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情！”
然后，雪女不再理会又愧又怒又怕又想的老鸨子。
雪女往前踱步，看向已经失神了的流氓头目。
她清清冷冷的性子，再加上银发如雪，倾国倾城，宛如神话中的主宰冰霜的神女。
男人，或者说那方面功能正常的男人，看到这样的雪女很难不产生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想法。
可这个时候，流氓头目已经不是正常男人了，他是直面死亡凝视的男人，所以他根本不觉得雪女美如画，反倒觉得这就是死神来了。
生命健康重要？
还是那种事情重要？
可见一斑。
做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你刚才说，想让我怎么陪你？”雪女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气。
“小人……小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冲撞了姑娘，小人愿意赔罪，请姑娘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今后但有差遣，姑娘吩咐我便是。”
流氓头目见到只是她一个小姑娘靠近，心思就有些变化。
他想蒙混过关，要是过不了，就劫持了雪女。
就在回话的关头，他还偷偷瞄了一眼“举头三尺”的王陈。
王陈朝他眯眼笑笑，流氓头目顿时就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装起老实来。
王陈没有干扰雪女，任由雪女处理。
这是他答应雪女的约定。
这约定么。
还要从雪女一行人，被罗网秘密劫持在半道以后说起。
燕国使团，被罗网抓到以后，督亢地图第一时间送到王陈手上。
然后男的全灭口，女的全被带到附近一处土匪窝藏好。
关键是土匪们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窝里突然来了一波人。
王陈随后以燕国使臣下落不明为由，下令大军攻山。
这些土匪强盗怎么可能是秦军的对手。
很快就一个不留的去见了阎王。
而王陈作为领军之人。
第一个冲进关押雪女的地牢，英雄救美。
这很合理吧。
王陈一直以来就是正人君子。
哪怕是英雄救美他也不求回报。
反而主动给拿出行李钱财给美女们，让她们自行回家。
并嘱咐她们以后要好好跟家人在一起，再找个老实人嫁了，踏踏实实相夫教子，不要再被人当做物品送人了。
美女们几乎都感激涕零，跪谢一番，各自上路。
只有雪女冷眼旁观。
王陈说的，以后跟家人好好相处，找个老实人嫁了，再相夫教子，不符合雪女的价值观。
雪女的目标是找一个灵魂伴侣，懂得她的内心，两人遗世而独立，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每天阳春白雪的度过余生。
但她也明白，王陈所说的那些才是女子最好的归宿。她哪怕不喜欢，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
而王陈说的另一句话。
不要再被人当做物品送人了。
则是真正让雪女心灵感到震撼的地方。
因为还从没有人，能够这么了解她的内心。
她就是极不情愿被当做一件玩物，被摆在货架上，摆在舞台中间，任由人随意观赏评价。
她就想，她的舞蹈只跳给懂她的人看。如果没有懂她的人，那就还不如不跳。
王陈看着别的美女都选择了回家，只有雪女一动不动。
就顺势而为的问：“妹妹，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回家？是因为不喜欢家吗？”
雪女当时就被搞无语了：“我是没有家，不是不喜欢家。”
王陈当即道歉，慷慨激昂，少年气满满的说：“真可怜，我的国家，以后绝不会出现无家可归这种事情。妹妹，以后秦国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哥哥。”
雪女冷冷的说：“不要叫我妹妹，叫我雪女。”
王陈认真的点头：“好的，阿雪。”
那日，王陈“答应”陪无家可归的雪女，四处逛逛，然后了解到她的遭遇后。
王陈就情难自禁的表示，一定要来蓟都，清算妃雪阁的老鸨子。
雪女有些感动，想着自己确实挺气不顺的，就一起来了。
话归正传。
即使王陈不提醒雪女，雪女也发现了流氓头目的心思不纯。
雪女自小就是舞女出身，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流氓头目的这点粗浅，毫无套路的小心思，哪里瞒得住雪女。
“我不需要你差遣你做任何事情，我只想你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雪女冰冷的语气说出更冰冷的话。
流氓头目低下的头颅埋得更低了，双腿肌肉开始紧绷。
待到雪女再往前一步，他突然弹射起步，以手作鹰爪式，恶狠狠的看着雪女，看样子是要将雪女拿下。
雪女右手一拍腰间，一根竹萧就落入手里。
“呜……”
萧声响起。
四月飘雪。
曲子高雅灵动，雪花洁白清冽。
端的是美妙无比，神奇无比。
闻者皆落泪，难以自制。
那个面露凶恶的流氓头目，在萧曲响起来之时，就变得乖巧了。
手也停留在雪女的身前三尺外，驻足不前。
这歌曲似乎勾起了他内心深处不愿提起的回忆。
这回忆一上来，流氓头目就上头了，不愿再清醒过来，只想永远留在回忆里，直到死去。
所以，流氓头目死了，真的死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这便是雪女的武功。
本质上，是一种音波功。
效果跟焰灵姬火魅术一样，同属于幻术，可以伤人于无形。
“啪～啪～啪～”
王陈和没事人一样鼓掌。
“你不受影响？”雪女有些疑惑。
“我功夫高你一些，不受影响才是合理的。”王陈如此解释。
“你这萧曲挺好听的，就是太凶了，动辄要人命。为了九州大地的稳定，以后你就只准给我一个人吹奏了，只有我能扛得住你。”
雪女不想搭理王陈，自顾自的说：“我入燕时，路过易水，当时大雪漫天，天地萧瑟，处处杀机。我有感于此，就创作了这首白雪。”
王陈想象那样一副场景。
一个花季少女，父母双亡，为了活下去，从小就要接受最残酷的歌舞训练。
因为赵国的歌姬天下闻名，要从中脱颖而出，不吃尽苦头，很难实现。
等到她略有名声以后，就被关东六国各大青楼盯上了。
这不是她所愿的生活，却是她活下去的根本。
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时时都在雪女身上对抗，这让她越来越难以跟人相处，越来越冷，以至于最后，冷成了她的秘密杀器。
某一天，在经过易水之时，天时地利人和齐至。
她本性之中的孤傲，长期独处的冰冷，以及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环境，在这一刻全都集合在她身上，她顿悟了冰雪这种天地之力。
冰雪是万物归藏时候，天地自发的肃杀之力。
它的作用就是将一年来伴随生命荣枯，而不断滋生的邪批晦气毒气，绞杀在这个季节，给万物复苏留下一个美好的天地。
正因如此，雪女的力量，才具有天地之力，因为她领悟的本就是天地杀机。
“了不起的阿雪！我们走吧。”王陈唏嘘一番，就想带着雪女回家了。
“不行，这个城池，马上就要被你的大军毁掉了。我虽然不喜欢人，却也不喜欢看到太多人被杀。你能答应我，约束士卒，不要大开杀戒么？”
“这……原则上我秦军都是正义之师，轻易不会侵犯普通百姓。但你要明白，这是灭国战争。”
“灭国之战又如何？”雪女不解，她对世俗的世界，有很多的不解。
王陈想了想，决定按照她能理解的东西去描述。
“灭国之战的目的，是为了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而全新的国家，毕竟是建立在亡国的废墟之上的，这废墟之上到处都是几十上百年积累下来的毒素。我需要清除这些毒素，才能让新生的国家，生长在正常的环境里。而这些毒素，就是那些腐朽，冥顽不化的人和物。”
雪女这才懂了：“原来灭国之战的原理，就和我的白雪一样啊。最酷烈严厉的杀机，居然是为了来年更大规模的生命绽放。”
两人陷入短暂的安静。
王陈感觉，跟这样一个冰美人待在一起挺有意思的。
还不待他继续感受，就听雪女说：“那我能求你放过一个人吗？”
“谁？一个人而已，只要你说，我就一定答应。”王陈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香味，温柔的说。
“高渐离，一个吹筑的乐师，我跟他惺惺相惜。”雪女望着陷入混乱的蓟都，眼里有些担心。
王陈的笑容僵住，很快又露出更大，更加真挚的笑容：“没问题，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都得好好活着。”
他死定了。
我王陈说的。
满天神魔也留不住他！
……
丙辰龙年，孟夏夜之梦。
高渐离面露微笑，手上还有一瓶鹤顶红，旁边还有一封遗书。
梦乡之中，高渐离魂归天国。
第二日，城破！
同一天，王陈陪着雪女，找到了高渐离的遗体。
“是喜丧！”
“阿雪，不要伤心，高兄是含笑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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