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鹿之介
倭国，出云国。
海边一座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武家屋敷，窗棂里透露出昏暗的灯光。
一位面如俊秀的倭国少年武士在屋中，下方的，是向他禀报的忍者。
“幸盛大人，这次去李朝，获得了高丽参王五颗！”
少年的眉头紧锁，他点了点头。
“你辛苦了，山中家永远记得贺麻众的帮助。”
“大人客气了，贺麻众效忠于尼子家，愿遵从幸盛大人的敕命。”
下方的人伏在地上，很是卑微。
“隐岐的丸九郎没能归来，他在波浪滔天的海域中遭遇了敌人，他践行了武士的荣耀！”
少年闻言，眉头不由得锁的更紧了。
少年的名字，叫山中幸盛，还有一个名字，叫山中鹿之介。今年16岁的他，已经是出云国大名尼子晴久的侍从官。
“晴久大人已经很疲倦了，希望高丽的参王，能让他回复一些元气。”
鹿之介心中暗忖道，他早就听说高丽参王乃至大陆上的至宝，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
这次他花了不少力气，请到了国内着名的忍者集团贺麻众，费了好些功夫，才搞到了这几颗人参。
“四颗给晴久大人，一颗留给兄长甚太郎，这么分配，应当没问题的吧？”
想到这里，想到死去的丸九郎，鹿之介又有些失落起来。
丸九郎是他从小的的玩伴，他是商人的儿子，所以除了武艺之外，还很懂商道。
高丽参王的事情，其实主要就是丸九郎在操办的，他的客死他乡，无疑让鹿之介悲从心来。
“幸盛大人，丸九郎大人还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这是他和我们本要一起回归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要留下。”
“也许丸九郎大人发生的事情，已经在信中了。”
鹿之介闻言一凛，忙拆开信件，通读下来，他的脸色果然变了。
丸九郎，你果然是去验证你说的那件事了吗？
信写得很长，而鹿之介看得很仔细，信上的字迹时浓时淡，看得出来，是丸九郎在不同的时间段断断续续写成的。
因为丸九郎这些年，也出海与明国、朝鲜、安南乃至南蛮人（欧洲人）打过一些交道。而从五六年前开始，丸九郎却惊奇地发现，中土的明国似乎完全换了一个朝廷一样。
甚至都不能用换朝廷来形容，在丸九郎的描述中，大陆上的明国人，仿佛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衣着简陋的难民。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明国的很多地方，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变成了荒芜山川，比如原本繁华的港口泉州，当他四年前前往时，发现那里只有一条陌生而原始的海岸线。
要么就是宛如千百年前般古朴的原始地貌，要么就是稀稀拉拉居住着类似于野人的部落，这些部落没有铁器、没有锅、没有衣服、没有纸、甚至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这样的异状，几乎令商道娴熟的丸九郎几乎要崩溃。
他又走访了广州、月港等几个港口，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甚至他曾经坐小艇靠近观察过广州城，原本繁荣的南方都会，居然现在只有座小小的石头城池了。
城池上的士兵也不再是明军，而是穿着古朴且过时的神州兵丁。当他的船靠近后，士兵向他们发射了大量的弓箭。
但他清晰地看到，城池上，没有明国引以为豪的火炮。
他在对马岛上也见过葡萄牙人，对方似乎跟他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因为葡萄牙商人这次开着炮舰准备和明国边打边谈的，结果在沿着大海一路寻找，在本应是他们来往多次的广州港，已经荒无人烟。
甚至珠江的入海口突然之间泥沙淤积，葡萄牙人的船甚至无法进入之前可以畅通无阻的河道。
其实，丸九郎曾经向鹿之介说起过这些奇闻趣事，他甚至疯狂地觉得，明国是不是已经被某个外来的蛮族摧枯拉朽征服了。而征服明国的蛮族没有先进的科技，所以也治理不了国家，他甚至向鹿之介提出了，尼子家应该放弃在倭国的称霸，去攻略明国大陆。
这次去朝鲜李朝，丸九郎抱着进一步验证自己猜想的目的，踏上了行程。这次他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但联合了隐岐水军众，还雇佣了不少武士和贺麻众忍者。
而丸九郎也在信中明确地说，李朝朝鲜也和明国大陆一样，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极其落后的部族，他不到一百名武士和忍者，光凭借着铁炮和大筒，便攻下了李朝的一座简陋城池。
“到处都是夯土的城墙，衣不蔽体的饥民，装备着几百年前武器盔甲的士兵！”
“鹿之介，这应当是上天赐给尼子家的礼物，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赶快拿着刀剑和铁炮，来征服大陆吧！”
写到最后，丸九郎得意之态简直跃然纸上。
信便到这里戛然而止，然而似乎老天给他看了一个玩笑，满怀野心和信心的丸九郎却再也没有回来，连尸体都没有。
“丸九郎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
鹿之介看完这封长信，不禁对丸九郎的奇遇开始半信半疑，但丸九郎此时已经丧命，所以，对鹿之介来说，这样的说辞还是缺乏最终的说服力。
“幸盛大人，丸九郎大人在外面上，看到了一艘明国的船！”
“他告诉我们，那艘船并不属于明国，而是一个落后数百年的国家，于是他大笑之下，带着十多名带铁炮的武士，乘小艇便前去探查……”
忍者说道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鹿之介自然也明白了。
狂妄的丸九郎，他终究还是被内心的骄狂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忘记了在海面上，在自然面前，人类永远只是渺小的蚂蚁而已……
“我了解了……丸九郎……”
鹿之介轻轻收起这封信件，小心地把它收进了贴身口袋。
丸九郎的绝命之言，对他来说，自然是很重要的东西。而着里面指出的一条路，甚至对尼子家，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但是丸九郎毕竟是商人，而不是家臣，他不需要对尼子家的存亡尽忠。
现在晴久大人的身体已经很不乐观了，而毛利家也在一旁磨刀霍霍，莫说尼子家不愿意冒险，就算打定主意冒险，现在也未必能脱开身。
鹿之介心情复杂，他思忖片刻，有了打算。
不管怎样，还是先以晴久大人的身体和战事为重。
待战事缓和，鹿之介准备亲自去一趟明国，看看丸九郎说的，到底有没有可行性。
鹿之介忽然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所以似乎冥冥之中觉得有一丝不妥，但是倭国人的嗜血基因，在这个时候，便阻止了他心中涌起的那若有若无的良知。
“晴久大人征服大陆！这真的是可以实现的野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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