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终点（中）：远行星河；百年岁月
那天开始，常乐经常外出。
起初是一两年，后来是三五年，再后来变成十年八年。
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极少，就像世界遗忘，过往也留不住她。
虽然没有变老，但每次回来，她又似乎会变得更不一样。
有时回来满面红光，满载而归；
有时回来满身鲜血，奄奄一息；
有时是思念了回来；
有时是疲倦了回来。
回来后，她总是在狗不理或者黄金宫那儿待一会儿，然后去龙墓休息。等待一段时间后再次离开。
她看起来很忙碌，也渐渐地好像与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却又仍然保持着灵魂深处的羁绊。
每次回来，偶尔见到亲朋好友，她会讲给他们自己的经历，然后在他们送别的目光中，再次离开，将世界的风景留在身后的时光。她朝着星光，一路向前。
时间在一次次的离别和相见中，过得格外快。
比如，十年计划已经顺利完成，中土率先实现全民修炼；
比如，花知雪已经成家立业，与妹妹顾佩弦和一众好友来九区交流学习；
比如，狼派任命新任狼主，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名唤陆岁稔，取自“时和岁稔”；
比如，龙派以新晋补天塔巅峰榜成员——扶松筠为核心的，新一任核心成员基本确定。
比如，尘无岁、长风、陆烈的离开……
春去冬来，转眼二十余年。
天灾纪425年盛夏。
潜渊山中开辟的试炼场上，气质清冷矜贵的姑娘正与玉身鹤立的男子切磋。
一个是花安宁和顾玉京的二女儿顾佩弦，一个是龙派新一代的天才扶松筠。
花知雪、司景星、魏当之等人正在一旁观战。
如今三十岁的花知雪已经长成明艳清冷的大美人儿，优秀、知性、优雅、大方，极具女性魅力。
花知雪暂时离场，想着父母嘱托的事情，想去找龙派的罗先生。
她刚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片空地，目光忽然定格，眼睛缓缓睁大。
寒潭凉气驱散夏日炎热，谭边一棵古树枯黄，一棵古树苍翠碧绿。浓密葱郁的绿叶堆叠形成的阴凉下，坐着洁白如雪的身影。
她穿着洁白的长衫，随意地靠坐在树上，衣衫堆叠出柔软的褶皱，承载着从树下爬下来好奇的小松鼠。
雪白的长发从肩头倾斜而下，浸染着一抹翠绿的发尾垂落在胸前，一条翠绿的蛇儿安静盘卧在她肩头，另一侧肩头则窝着一团黑色鬼火。
她一只手搭在身前，一只手抚摸着身旁安睡的三尾猫。
她坐在那儿，时光温柔，日月青睐，出尘脱俗，又惊艳红尘。
花知雪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她睁开了眼睛，墨绿色的眼眸仿佛承载璀璨星河，灿烂、静默而神秘。
“来。”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
花知雪赶忙走过去，拘谨地在她身边坐好，叫了她一声：“九九。”
她道：“不用拘谨，像小时候一样无妨。”
花知雪却不敢，只尴尬地笑笑：“那是小时候不懂事，我现在都多大的人了。”
小时候，她还把眼前的人当做“女神男神”去崇拜，甚至在青春期一度认为自己喜欢上了扶九。直到后来懂事了，知道了扶九和常乐是同一人，学会了分辨感情，她心中对扶九的蒙眬感情才转变成敬佩和崇拜。
她经常往九区跑，就是想着，也许能正好碰到常乐呢？
至于称呼问题，则是听到她乱七八糟的“哥哥姐姐”后，常乐说，叫九九吧。
她问为什么不能是“乐乐”，常乐说，那是过去的名字了。
于是，她便叫她“九九”。
两人沉默了片刻，花知雪道：“是刚回来吗？这次又去了哪儿？”
在她的记忆里，常乐就像星际的浪客，穿梭在现代技术还无法抵达的星河。
“回来三天了。”常乐半阖着眼眸，讲给她听，
“去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那个世界支离破碎，原本的神明消亡，新的神明正在孕育，还有另外的神明在布局。那里像小说里的世界，在相似的宇宙的一角。”
“那……你现在找到星河的尽头了吗？”
花知雪曾问自己的妈妈，常乐在星河里寻找什么。
花安宁回答她：“她在寻找星河尽头的人。”
她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星河尽头有人，但却觉得莫名伤感。那种伤感落在常乐身上，化作一层淡淡的孤寂，如同纱幕将她和这个世界若有若无地分隔。
常乐睁开眼睛：“快了，会找到的。”
花知雪神色复杂：“所以，你还要走？”
“嗯。”
“去更远的地方吗？”
“星河尽头。”
“还会回来吗？”
“会的。”
花知雪歪着头朝她笑：“那我们等你回来。”
常乐浅浅一笑：“好。”
后来，花知雪的确又等到了常乐和扶九，而且不止一次，是很多次。
包括花安宁逝世的那次，
以及，轮到她自己的时候
——天灾纪499年的春天。
百余岁的花知雪躺在床上，小重孙女跑过来趴在她床边：“太奶奶，我还想听龙帝和九帝的故事！你给我讲嘛！”
大人过来要将孩子抱走，花知雪抚慰地笑了笑，说：“太奶奶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以后，要轮到你给其他人讲了。”
小丫头歪头：“我给别人讲他们的故事吗？”
花知雪道：“宝贝，那不只是故事，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文明。现在，太奶奶要把它交给宝贝你来继续讲下去了，宝贝，你能做到吗？”
小丫头犹豫了下问道：“太奶奶，我可以跟流玉哥哥一起讲给别人听吗？”
她口中的“流玉哥哥”，就是九区龙派如今的少主，也是大区的下一任首席候选者之一，扶流玉。
花知雪笑道：“当然，你们要一起，让之后的人也要一起，一直一直地讲下去。”
小丫头离开后，花知雪安静地躺了很久很久。
忽然，她看到只在梦中见到的人出现在身边，身后是银光寥落的夜幕，好像自星河中走来。
那人坐下来，望着她，目光一如记忆中的让人平静。
花知雪露出少女般的灿烂笑容：
“九九。”
常乐坐在那儿，被时光遗忘一般，百年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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