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做局
褚湉心里一阵暖意,即刻笑着回:“一言为定,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到时可别赖账!”
皇帝笑说:“朕必不会赖你。”
褚湉忽而想起太后的托付,愉悦的心霎时间降至冰点,她没办法,片刻轻声道:“奴才有句话,实在不敢说。”
皇帝见她神色不似平常,心中已觉不好,便道:“在朕面前,你但说无妨。”
她咬了咬牙:“万岁爷大婚在即,太后的意思是……选秀当日,万不能出纰漏,不然奴才头一个被问罪,所以……”
“好了。”皇帝扬了扬手,淡淡道:“朕知道了。”
褚湉见他目光黯淡,自己越发难过起来,默默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对。
皇帝愤恨如此安排,自己的皇后却不能自己做主去选,这便罢了,为了亲政他可以忍耐,试着去接受现实,试着去敬重静芬。
可现如今,颐和园之中的种种事情能传进太后耳中,不肖说有那些耳目的功劳,那表姐可问心无愧?把她立为后不就是控制自己的手段吗?
此番,更是把褚湉拿来当威胁他的把柄。
真好!太后惯会的手段!
可她静芬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要告诉他,她人畜无害,一心忠于自己……
褚湉见他面上已有愠色,意识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其实,太后上回与奴才谈论了很多,说起万岁爷幼时的事情时,整个人似都柔和了下来。”
皇帝本欲回宫,乍听她这话,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么,说了些什么?”
褚湉略略想了下,缓缓开口:“那时候万岁爷年幼,走路尚且摔跤,跌伤了都是太后亲力亲为地上药换药,每一次受凉发烧,她也是没日没夜衣不解带的照料……”
“老祖宗说万岁爷小时候最黏她了,每每哭闹都需她抱着哄着,时间久了,手上累出了炎症,说起这个,她笑的很是和蔼不过,又说起万岁爷被雷声吓着,硬宿在她的寝宫哪儿也不去。”
“最后,她说,万岁爷大了,她却老了,人一老就跟不上年轻人,遭嫌弃也是在所难免,只说这立后一事,并非外人所传的这般不堪,她有她的考虑在,绝不是威逼皇上。”
“许多事老祖宗不便开口,什么都自个儿消化了,遂再三叮嘱奴才回去替她老人家好好照顾万岁爷。”
她果真如此?
皇帝疑惑片刻,不禁回忆起年幼时的片段往事。
好似雷电交加的大雨天,自己真的躲在皇爸爸的怀里,她拍着自己哄着自己,紧紧搂着他小小的肩膀……
太久了,日子久到他蓦然回首,那份安心与温暖竟险些忘却。
他想起皇爸爸用小匙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粥,见他乖乖咽下时她露出的笑容有多像额涅……
权力的博弈与猜忌,竟让人淡忘了人世间最基本的亲情。
皇帝恍然,心下戚戚,自己做的又何尝全无过错,这番话,她平日是不会说的,更不会对他说,自己猜度过她的心机城府,却不曾过多顾虑到她对自己的那份母子之情。
如此,自己也是不孝的吧。
褚湉这些话,三分真七分猜,不过她想,曾经的事实也该八九不离十的,内忧外患之际,她愿意做两宫和睦之间的那座桥梁。
端午将至,照旧皇帝可辍朝三日,这难得的休息,竟比往日更加繁忙起来。
第一日先去颐和园观龙舟赛,还要行祭祀事宜,接下来还有赐宴、射柳等。
宫里头各个门前已挂了艾虎,宫女们向来手巧,用五色丝线编织了花绦戴在腕子上,取个辟邪和祈愿纳福的好意头。
褚湉戴着雨蘅一双巧手编的花绦,末了还饰了小巧碧玺珠做坠角,极为精巧好看。
今晚乾清宫大摆家宴,照例皇帝仍是穿得隆重得体,里头蓝棉纱袍,外罩红青棉纱绣二色金龙褂,头冠上亦戴有艾草尖,腰间束带下换上了五毒荷包……
褚湉捧来檀木嵌宝匣子,取出串东珠明黄色辫穗子,细细为他系好,皇帝转过身,又由齐顺给理好箭袖。
举手投足间,高贵气质尽显,又带着大约可用神圣来描述的气韵。
褚湉打眼一看,微微颔首道:“齐了,万岁爷快往乾清宫去吧。”
皇帝才欲动身,不经意看了一眼装束,却不见往日里戴的那枚葫芦样式的荷包,遂忙道:
“去取朕平时戴的那枚黄缎荷包来!”
“那是皇爸爸在朕五岁时亲手为朕所做,除非清理去,便是长年累月的佩戴着,遇到大节大庆更是不曾取下,今日也照例。”
褚湉一笑,怪不得见他即便换了其他荷包都不曾放下这个,如今才知它的意义重大,于是马上应了,忙去库里拿。
她自来了御前,皇帝每日佩戴的饰物均是由她收敛保管,库上的钥匙只三把,一把她自己保管,其余两把在张德福与内务府大臣手里。
她开了库,打开呈荷包的匣子,却当即惊骇不已,那枚荷包竟不翼而飞了!
她查找了所有呈荷包的匣子,可无论如何都找不见,情急之下遂叫来雨蘅,小寇子,三人一通翻天覆地,却依旧是无一所获。
褚湉脑中清晰记得昨天自己亲手将它放进匣子里,仔细收敛了,才锁了库,不可能出错。
她大感灾难临头,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又被人动了手脚,丢断是不能丢的,大约有人恨她,想让她死,且还能把手伸进养心殿来。
弄丢了太后亲手为皇帝做的亲情纽带,那是何等罪过,她两眼发黑,一点不敢想下去。
现下也没了办法,只得往寝宫禀明。
皇帝见时辰差不多,该是动身往乾清宫去的时候了,抬眼却见褚湉眼神忐忑地快步进了寝宫门。
现下殿里除了齐顺未有他人,她直直跪下,稳了稳气息,方道:“万岁爷,那枚荷包寻不见了,奴才找了许久都无果,请万岁爷息怒,这都是奴才一时疏忽大意,真正该死,求您赐罪奴才。”
皇帝亦是心头一震,还未开口,就见齐顺慌道:“姐姐好糊涂,这个也是能丢的?这可是老佛爷亲手给万岁爷做的,你这罪过可真大了去了!”
皇帝极快地震静了下来,示意齐顺噤声,看着惴惴不安的褚湉道:“你先别怕,起来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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