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你真的很装
岑尧心有干劲儿,翌日精神百倍的上任。
当真就如刘主簿所言,如今他每日要处理和接触的人和事物简直不是以前西院那边能比的。岑尧从早到晚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无数的‘蚊子’围在他身边让他拿个主意。
这让他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岑尧何曾经历过这般以他为中心的日子?整日听着那些亲切又热情的喊他“岑大人”的声音,便是累得腰酸背疼,他也是心甘情愿极了。
他算盘拨得飞快,笔头也写断了好几根,支出入库都得有个记账,还要紧盯着下头那些庄子和铺子里的管事莫看他年轻就糊弄他。
于是大家就都知道了,来这新任总管这里拨个款,岑尧非得把人来来回回盘问个好几遍,连同祖宗三代清白与否都给扒出来不可。
末了还抠抠搜搜的,直叫人出了门就想大骂一句“铁公鸡!”
偏偏还没来得及拐弯出门说闲话,人家岑大人就提了一壶酒找上门来了。那般神仙般的人物,笑语连连的同你赔罪,温声细语的说什么公务上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怪什么怪!之前还满心怨念的人瞬间就改口了。人家岑大人是按规矩办事!这辛苦操劳了一整天还要来关怀你的情绪,岑大人是多么的心地善良啊!
不管心里原本是多大的不满,此时全都消散而空了。
哪里还注意得到是不是正想要出门发牢骚?全晕乎乎脸红通通的盯着人的脸去了,脑子里空得一时间只剩下浆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那张皮囊所迷惑的,只是到底人家做事周到圆滑。又是买酒赔罪,又是带糕点和小菜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也就不好再到处说些什么了。
顶多暗骂一句,这姓岑的实在是老实!太不知变通了!
但岑尧也不是对谁都盘问得这么严苛的。除了惯例的回礼采买,每月还会有一批人拿着姒明华的令牌过来讨银子,那数额之大,直听得岑尧心惊胆战,偏偏他半个字都不敢吱声。
尽管心里又惊又怕的揣测,这钱是不是被那人拿去圈养私兵或是做什么坏事了?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闷头就拨款,嘴巴缝得严严实实的,生怕知道的太多就丢了小命。
好在岑尧虽然初次上手紧张了些,到底事事都亲自看顾着,好险没有弄出差错来,倒是叫前院的人高看了几分。原本还有些不服他的人,也慢慢的被收拢了。
只觉得这人被殿下看重也不是没有缘由,是个手段与胆识兼备的青年。
.
某日,有人给姒明华献上了几匹名马。
岑尧记了账,却拿不准将这马儿放哪儿,遂去找了一趟姒明华,准备禀报此事。哪知那平日里任他随意进出的大门,此时却被小汤公公伸手一拦。
岑尧用手扇着风的动作一顿,抬头拧眉无声询问。
日头正晒,他刚从外面回来,忙得一身是汗,正想着快些递个话就回去歇凉呢。
小公公露出颇为歉意的眼神,似是为难般的看了眼屋内,又悄声道,“岑大人,殿下已经收回您自由进出的权利了,若是您有要事,奴才就进去通报一声?”
岑尧扯开嘴,心下转了个弯就明白了此举的用意。
他冷冷一笑,然后在汤秉成期待的目光中飞快的转为面无表情,伏身行了个礼,道,“那就.......不用劳烦公公了。”
想给他脸色看,没门儿!
虽说进门通报乃是常理,但是以他们此时的微妙关系,姒明华做出此般举动明显是想要让他瞧瞧:没了那人的恩赏,自己一个小小的职位,原本该有的待遇是什么样的。
不过是想看他遭到冷待之后腆着脸往上凑的姿态罢了。
可惜岑尧此时无事相求,自然懒得陪对方玩这种过家家的小把戏。
他微微伏了个身,道,“在下只是个记账的,那马儿放哪儿本也不该我。想来晚间自会有管事过来处理,我这就回去,也不必让公公多跑一趟了。”
只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没人来领走,那几匹畜生全拴在前院不说,还是放在岑尧记账的门前,引得不少仆人好奇的观看,连手上的活儿都没心思做了。
他这才想着赶紧找人弄到别处去,哪知过来一看,还有这等惊喜候着他?
“公公请随意,我院里还有事情要忙,先行告退。”岑尧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袖袍飞卷,身形干净利落极了。
哪里有半分留恋?
他这一走,汤秉成急了,连忙拉着青年稳住,“欸,岑大人,何必这么着急走!您既然都来了,想必还是有事要同殿下说的,还是再等一等吧。”
他余光不住的往屋内瞥,暗示岑尧里头那位可是等了好些日子了,就等着他上门服软呢。
岑尧顿在原地,没出声。
汤秉承见状有戏,又轻声细语的劝了一句,“岑大人,既然早说晚说都要说,还不如您亲自来。您一句话的功夫,可抵过旁人千万句。”
他这话似是别有深意。
岑尧袖袍内的手一紧,早说晚说都要说,确实是这个理。
他同姒明华这般僵着也不是个法子,对方身份尊贵,断不可能有让那人先低头的道理,左不过还是得他先来给个台阶下。
只如今这个状况,简直就是他主动把脸伸过去给人打!岑尧垂下眼眸,飞快的闪过一丝阴翳。
“岑大人,您看?”小公公在旁询问道。
岑尧搓了搓脸,好让脸皮结实些,抗骂些。随即又扬起一抹笑来,“公公前去通报吧,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亲自跟殿下说一声为好。”
只低头时,不经意的露出半截雪白的颈子,指尖拽住小公公的袖角摇了摇,轻声道,“公公且帮我说些好话吧......”
汤秉成进门的动作一停,回过头来时对方已经收回了手,正静静地看着他笑。
他被烫了似的躲开那视线,匆匆进了门,只走路的步子乱了一瞬。
须臾后。
汤秉成出来了,让岑尧进去,侧身时小声说道,“殿下用了好些糕点,料想心情不错,大人进去之后再说些好话,兴许便能将前些日子的事情说开了。”
岑尧心道这可能有些难,但面上却笑盈盈的道了声谢。
帷幔里映出高挑的身影,岑尧没走进去,只站在外面重复了一遍那进献宝马的事情,询问该如何处理。
隐约的,他听到一声盖沿与瓷杯相扣的脆响。里面传来声音,“待在外面作甚,进来。”
岑尧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抬眼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房门口的距离,若是姒明华突然打他,他用怎样的路线才能最快的逃出去?
待到恭顺的进到里面去,岑尧这才心里一松,原来是这种‘羞辱’法子——
只见那桌子上摆了数盘精致的吃食,牛乳菱粉香糕、金铃炙、巨胜奴、玉露团,莲花糕........还有杏仁茶,简直多不胜数,香气诱人。
全是他爱吃的。
岑尧的眼神不住的看向那桌子,又看了看端坐旁边慢悠悠喝茶的某个人,想起刚进门时汤秉成说的话。
心里不禁酸溜溜的想,姒明华何止是心情好,分明胃口也很好呢!
那么大一桌子的吃食,他一个人吃的完么?真是浪费。
偏偏对方看也没看他一眼,兀自淡淡出声道,“岑主簿过来有何要事?本殿一会还要出门,你且速速说完。”
那语气、那神态,仿佛是他不识趣的凑上来打扰了一般。
如果不是他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了的话。
岑尧:“.......我此行过来只为刚才所说的马儿放置的事情,殿下没有听清楚吗?”
“那就再说一遍。”
深呼吸一口气,岑尧又重复了一遍。本以为姒明华问完就会放他离开了,却没想对方又问起了近些日子府里的开支状况,还让他说详细些。
岑尧:“……”他昨日才上交了账本,上面明明写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好在岑尧对于职责之内的事务向来用心,又加之对账本熟记于脑海,即使姒明华现在临场抽背,他也能流畅的将一些事情全部说出来。
话毕,他躬身请问,“不知殿下还有什么不明?”
岑尧暗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全都使出来,反正他在公务上从没出过错,无论姒明华问到哪方面,他都能知无不言,自如应对。
哪知道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岑尧说完之后就没声儿了。
他弯腰弯得有些久了,不由开始腰酸背疼起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姒明华理都没理他。
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正悠哉悠哉的喝着杏仁茶,手里还拿着一块莲花糕慢吞吞的品尝着。
身姿端庄优雅,侧颜高贵冷艳。
岑尧刚才说了半天话早已口干舌燥,此时站着亦是腿酸腰痛,再看看那人装模作样的死样子,不禁火冒三丈。
我呸!岑尧内心嗤笑讥讽道,摆什么鬼样子呢!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装?
拿着一块自己从前碰都不想碰的糕点尝,吃了一盏茶的时间了都还没全部咽下去,真是委屈你了!为了馋我竟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岑尧恶狠狠的暗骂。
“殿下?”他又问了一句,“可还有事?”
这下姒明华总算是舍得给他一个眼神了,这人微微侧过身,放下手中的东西,轻描淡写道,“无,你可自行离去了。”
没事儿不早说,就喜欢干晾着他,看他又累又馋是吧?
岑尧咽下喉中诸多骂骂咧咧的话,面上风平浪静的行礼告辞,只是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到底忍不住转身讥了一句。
“几日不见,到不知殿下口味变了这么多?”
岑尧一手扶着门,回头笑得温温和和,“我瞧着那桌上的糕点,殿下从前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竟没有一样姒明华喜欢吃的。
真是难为对方刚才装了那么久了。
岑尧说完便推门离开,假装没有看见身后那陡然僵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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