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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孤臣


孤臣?

  “这、这是什么?”岑尧喃喃的开口。

  勾着他鬓边发丝的手指没有放开,又顺势滑下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耳垂。姒明华轻笑着开口,“孤臣呐........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指向哪儿,就捅向哪儿。”

  不受人情世故的掣肘。只听皇帝的命令,专门去做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得罪人的差事。

  说得好听点,那叫“纯臣”,清高自赏,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说得难听些,那就是上头人用来推行自己政策的垫脚石。

  “充其量,不过是一柄趁手好用的工具。”

  好处就是,这个人选一般没有庞大的家族党羽,方便掌控。因此能够轻易得到上位者的信任,以最快的速度爬上高处,拥有亲自踏入风云场内成为执棋手的资格。

  坏处也很明显。孤立无援,结局悲凉。

  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短暂的获得风光,然后在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人人都能来踩一脚,从前得罪过得所有势力全部反扑,自此身折逝道。

  毕竟刀断了就断了,没有任何人会去关心一把刀的命运。

  岑尧恍惚了一瞬,很快就想清楚了姒明华的话。他瞳孔骤然紧缩,死死地攥着栏杆道,“虞瑾疯了吧,他走什么孤臣的路子,他就应该........”

  他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背书应考,然后平平稳稳,理所当然的成为状元郎。在琼林宴上大放光彩,获得天子的赞赏,亦或是被一两位朝中重臣看重。

  这才是虞瑾该有的选择呀,稳当、安全、不会出现一丝的差错。

  怎么这一世变了这么多?虞瑾怎么把路走得这么绝!

  岑尧刚开始还为着那呆子又获得了另一位贵人的赏识而怅然若失,可一听到对方可能会陷入孤苦无助的境地,他瞬间又紧张起来了。

  他不是不希望虞瑾过得好。

  或者说,他只是不希望对方过得比他好。可他也没有想要虞瑾落到穷困潦倒、惨绝无望的地步啊!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他神经质质的呢喃着。

  岑尧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栏杆上了,他扭着脖子往下探看着一楼的场景,尤其是看见角落里虞瑾和那个陌生老头子坐得一桌,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还互相敬了杯茶。

  他心里顿时又惊又怒又气。

  气虞瑾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跟他商量,气虞瑾那呆子什么人都相信,被骗了都没发觉,还气虞瑾心里另有成算却不愿意说给他听。

  岑尧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事,甚至都幻想到以后自己去给虞瑾收尸的情景了。

  想到对方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他这个和蔼可亲的好友,最后却要落得个尸首异处,连个坟包包都没有的可怜结局。

  他不禁哀嚎出声,满面凄凄惶惶,一拍大腿道,“他个蠢东西!真是榆木脑袋不开花。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跟我说,好歹跟我商量一下啊,现在好了,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骗了?”姒明华神情不明的嗤笑一声,面容有些晦暗不清,“说不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现在党派之争已经搬到了明面上,除开那几个废物不谈,就只有.......”姒明华凤眼微眯,声音停顿了一下,眸色幽深,“若是谁都不选择依附,那他接近彭大人,走孤臣之路,也不乏是条正道。”

  现在朝堂上风云暗涌,各位大臣早已暗中站好了队伍。除开那几个被养废了或是身体有疾的皇子,余下就只有大皇子姒舟熠和赵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姒明华最有胜算。

  当今帝后感情深厚,陛下曾经为了赵皇后废了后宫侍寝的规矩,一月中超过半数都是宿在皇后宫中。

  可那生下大皇子的妃子,是陛下曾经还是皇子时期后院里就一直跟着的。更何况大皇子本人名声甚好,同样不容小觑。

  立长还是立嫡,自古以来都是一个问题。

  但众人都忽视了一个问题........陛下尚且还正值壮年,自然不会愿意看见臣子们过早站队的现象。能看出这一点的,少之又少。

  “也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清醒。”姒明华同样看着下方,神色淡淡,眸中笑意却不达眼底。

  岑尧哪里听得出来他话中之意,他此刻正忧心如焚呢,又焦又躁。听姒明华这般风轻云淡的口气,自然很是恼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快帮我想想办法啊!”他重重的推了一把人,“那可是我唯一的友人,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岔路了不成?”

  他又不禁埋怨起虞瑾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在家读书,偏要出来到处晃荡。

  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银子,一点也不让他省心。

  再者了,他上次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让虞瑾只管安心读书就成,等他在昭王府站稳了脚跟,一定会把虞瑾接进去的。

  结果对方根本就不相信他。

  岑尧重新活了一遭,自然知道身为二皇子的姒明华才是笑到最后的人,什么大皇子,他上辈子压根儿听都没听过,所以他可劲儿的扒着对方。

  因此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都有他那么笃定地保证了,虞瑾为什么还要去单打独斗,走那条半点都不靠谱的孤臣之路?

  为什么啊为什么!岑尧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虞瑾为什么不选择站在昭王这边呢?

  “是啊,为什么呢.......”姒明华幽幽的道,他站在岑尧身边,俯视着底楼的方向。那角落里坐着的人早已察觉了他们的视线,亦朝着这边望过来。

  ——那素衣书生的目光直直落在他旁侧青年的身上,仿佛只看得见这一人似的,眼神分明算不上清白。

  .

  被盯了那么久,便是傻子也该察觉了。

  虞瑾似有所觉,飞快的抬头扫过去。却见二楼的红木围栏处趴着一个青年,大半个身子探出来,异常激动和兴奋的朝他挥着手。

  “虞瑾!虞—瑾——”他没敢大声喧哗,只做着嘴型。

  岑尧生怕那人看不见他,撑着栏杆上蹿下跳,不一会儿又蹲下身来,透过竖直的空隙朝他笑得露出满口白牙,脸都被挤变形了还浑不自知。

  虞瑾拿着杯子的手一顿,眼神柔和了下来,唇畔不由自主的也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他轻唤了一声“岑弟”,刚想扬唇说些什么,忽然脸上的笑容就那么凝住了。

  只见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岑尧的肩膀上,极其亲密的样子,仿佛宣誓主权一样的姿势。

  是岑尧身后的那个男人。

  他看见那人将蹲着的岑尧拉了起来,轻嗔似的说了句什么,换来青年怒中含笑的一拳,那般旁若无人的耍闹,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虞瑾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他嘴角拉直,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

  对面的彭怀中掩面咳嗽了两声,病恹恹的样子,他为虞瑾续上一杯酒,“怎么,遇上熟人了?”

  虞瑾回头,“一个好友。”

  他将彭怀中面前的酒水换成热茶,温声道,“彭老,您的身体,还是不沾酒水为妙。”

  彭怀中笑了笑,又轻咳起来,他身体着实不行,怎么看有种萧楚悲凉的气息,“喝酒与喝茶,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谁能想到,他看着满头华发,形若枯槁,判若六旬老者。

  其实今年才四十多岁。

  “你当真想好了?”他摇了摇着杯子,一口饮尽。

  虞瑾垂下眼眸,起身一拜,“学生已经想好了,依旧想要拜您为师。”

  “哪怕此后再无退路?”

  “学生不会让自己走到您今天这般地步。”

  ——他身后有要保护的人,更何况,他不是彭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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