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欧·亨利式的结局
苏比的入狱计划简单而实用，甚至很是让人“羡慕”。
他准备去豪华餐厅好好地享用一顿丰盛的餐食，然后——
不给钱！
如此一来，既能够安抚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能顺便被反手送进去坐牢。
一举两得！
苏比心里这么想，实际行动也是这么做的。
他昨晚过夜的地方就已经是城市的繁华地带，距离百老汇也不过几步路的路程，很快，他就停留在了一间灯火辉煌的餐馆面前。
苏比自认为也不是什么鲁莽之人，他对自己的计划是有充足信心的。
首先，他拥有一套西装背心，其次，他还有一条干净的活结领带，这是教会里的一名女士送给他的，和其他流浪汉相比，简直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况且他还付出了后天的努力，专门去刮过脸，可谓是干干净净，得体迷人。
嗯，迷人眼球的迷人。
当然，他也绝非可以称得上是“无懈可击”，毕竟旧裤子和破皮鞋就很容易会出卖自己，暴露他流浪汉的真实身份。
但苏比坚持认为，只要他能顺利混在人群之中，随便坐到某张桌子上，利用桌子遮掩自己下半身的破绽，即可完美实施自己吃霸王餐的计划。
甚至在走进餐厅前，他就已经在脑海里制定好了今晚的豪华套餐组合——
一只烤野鸭，一瓶夏白立酒、一份戛曼包干酪，一小杯浓咖啡，一支雪茄。
他凭借丰富的斗争经验，估算这种程度的损失，不至于让饭店经理大发雷霆，在把他交给亲爱的警察之前，先狠狠地私下将他修理一顿。
如此一来，他既可以美美地饱餐一顿，又能顺利搭上前往牢房过冬的顺风车，可谓是人生赢家。
然而，天不随人愿，苏比的第一步计划，就宣告破产。
他刚跨进餐厅的大门，就已经被眼尖的侍应生看见了他下半身的旧裤子和破皮鞋，于是苏比被自然而然地粗暴推了个转身，被打发到了人行道上。
苏比在听众们轻松愉快的欢笑声中，平静地迎来了自己的初次失败尝试。
但他并未气馁，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计划，他总结出如下的不足：
“第一，想得太过美好，既要且要；第二，计划步骤太多，不可控因素增加，容易导致结果的最终失败。”
总结完经验，苏比决定再接再厉。
这次他的行动果然简单粗暴了很多。
他找到一家拥有大玻璃窗户的豪华商铺，捡起鹅卵石，用力地朝玻璃窗户砸了过去。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双手插兜，一副淡定从容的优雅姿态。
警察很快就赶到，气急败坏，问“肇事的家伙到底在哪里？”
苏比却对警察嘲讽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也许和这个事件有点关联吗？”
幽默！
又是熟悉的黑色幽默！
细心的听众已经品尝出来了，这里作者设计的剧情，和前文来了个不起眼的“call back”。
在餐厅里面，苏比不希望自己落魄的真实身份被人认出来，却偏偏被眼尖的侍应生一眼识破。
而在商铺面前，苏比希望警察能够尽快将自己逮捕，却偏偏警察好像压根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
一前一后，极为巧妙，让人忍俊不禁，又内心泛起波澜。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无常的，你想要的不给你，不想要的时候又拼命往你手里塞。
是熟悉的“欧·亨利”式小说的风格了。
但这一次，你用一个思维逻辑和正常人不同的苏比当主角，如何去设计最后的反转结局呢？
现在他就要被逮捕了吧？
听众们一边享受着故事的精彩走向，一边下意识地和顾知书斗智斗勇。
讽刺的事情发生了，警察眼里压根就没有苏比的半点位置，他习惯性地认为，哪里有罪犯在犯案后，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站在原地等警察上门的？
眼前这个流浪汉，明显就是个喜欢捣蛋的混账玩意，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宝贵的破案时间。
恰好，这时候警察看见半条街外有人在鬼祟地奔跑，他急忙抽出警棍，追了上去。
得！
监狱进修计划再次泡汤！
饶是以苏比的浑不吝性格，此刻也难免内心窝火。
于是他的行动愈发变得暴躁起来。
这次他选了一间不太起眼的小餐馆，这里没有人嫌弃他的旧裤子和破鞋子，他狠狠地消费了一块牛排、一份煎饼、一份油炸糖圈，以及一份馅儿饼。
吃完后他向老板坦白：他无缘结识钱大爷，钱大爷也与他素昧平生。
苏比的风趣幽默除了讨得电台前的听众一笑，没有能帮他免去接下来的灾祸。
他被狠狠地抬了起来，用力摔在了人行道上，这次餐馆给他的合理惩罚。
这种程度的暴力，几乎每天都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大都市中上演，就连不远处站着的警察，看见这一幕也见怪不怪，笑了笑就转头离开。
苏比第三次行动也以失败告终。
好家伙，接连的失败似乎也打击到了苏比的自信心，他有点慌了，自己这个寒冬真的还能如愿在美好的监狱里度过吗？
还是会被冻死在寒冬的街头？
苏比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直到穿过了五条街，他才重新鼓起了被捕的勇气。
这次他发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一名年轻女孩站在橱窗前面，观赏里面的物件，在几步路开外，就有一个体格健硕的彪悍警察。
这次可谓是要素齐全，万事俱备了！
苏比的计划很简单，他扯下领带，弄乱衣衫，帽子也戴得歪歪扭扭，把小流氓那一套行头学得活灵活现。
警察果然盯住了他。
苏比不惊反喜，变本加厉，轻浮地对那年轻女孩开腔搭讪。
只需要女孩发出尖叫，把手指一扬，早已蓄势待发的警察就会将苏比立刻拷上手铐。
但万万没想到，年轻女孩竟然附和了他，身子贴了上来，还赖上苏比让他给自己买杯饮品。
苏比顿时明白，自己属实是遇上了同行！
对方也是站在大街上守株待兔呢！
把自己当成是她今晚的客人了！
晦气！
苏比只能撒腿就跑。
后来苏比想明白了，他今晚可能运势不佳，想要借力打力比较困难，最好还是简单直接一点。
有什么比直接当面挑衅警察更能快速收获一副手铐呢？
苏比是个行动派，很快就在一家剧院门口找到了一个“全新的”警察。
他像个醉汉一样，冲到那个警察面前，大声嚷嚷，又吼又叫，神色狰狞，张牙舞爪，想尽一切办法大吵大闹。
苏比心想这次总能被送进去了吧？
可结果呢？
警察却只把他当成了小丑！
他甚至还给苏比想好了“脱罪”的理由，转身向好奇围观的市民解释道：“他是耶鲁的学生，在庆祝球赛胜利呢。虽然很吵，但也不碍事。我接到上头的指示，让他们只管闹去。”
面对这种让人“沮丧”的结果，别说是苏比自己，就连听众都开始有点同情起苏比的遭遇了。
这年头，连想进监狱坐牢都这么难吗？
对旁观者来说，苏比的遭遇可能只是一场黑色幽默的笑话，当乐子来看，可能不少人还会和那名编造理由的警察一样，把他当成小丑看待。
但对苏比来说呢？
昨晚他是真的差点要在广场上露宿的时候被冻死了！
如果一直不能成功入狱，简直不敢想象，对苏比来说，会面临一场多大的人生灾难。
至少，他的骄傲和自尊是无法维持下去了，可能接受被自己瞧不起的慈善机构的资助，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莫名的悲伤笼罩在了听众们的心头，渐渐地，在电台前收听节目的笑声变小了，异样的情绪开始弥漫。
苏比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在舞台上尽力表演着自己的滑稽，开始逗得台下的观众们哈哈大笑，但渐渐地，人们却从中读出了悲哀。
小人物的悲哀与无奈！
就连入狱，这种看似主动的选择，都被操弄于他人手上！
苏比越来越感觉到身上寒风刺骨，这次他又看见了一名衣冠楚楚的男士，在店里抽烟，一把精致的绸伞，被摆放在了门边。
苏比走上前去，拿起了那把价值不菲的绸伞。
“那是我的伞！”男子恶狠狠地盯着他说道。
苏比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叫嚣道：“那你去报警啊！”
街道的拐角处就有一名在维持治安的警察，听见两人的争执，他望了过来。
不知道那绸伞的主人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居然在警察面前认怂了，居然说那把伞是自己捡来的，假如苏比是原主人，他愿意物归原主。
苏比气炸了，冷冰冰说道：“这把伞当然是我的！”
于是他收获了一把绸伞。
而警察也懒得去管那么多，他眼角余光目睹一名穿晚礼服的金发高个儿女士过马路，急忙跑过去搀扶献殷勤。
比起两个无聊之人的争吵，显然是讨好贵人，更能有利于他将来的职业生涯。
苏比很快就把绸伞扔掉了，对于志在入狱的他来说，一把破伞有什么用处？
能换来一间可以遮挡风雨的安静牢房吗？
苏比苦恼地往“家”里走去，今天的计划全部宣告失败，他也难免唤醒归家的本能——那是一条坐落在公园里的长凳。
但就在途经一处异常幽静的地段时，苏比停住了脚步。
这里有一座古老的教堂，建筑靠着山墙，不算规整，但却十分古雅。
柔和的灯光透过淡紫色花玻璃窗子映射出来，风琴师为了练熟星期天的赞美诗，在不断演奏着乐章，动人的乐音飘进苏比的耳朵，吸引了他，让他不由得在铁栏杆上停驻了脚步。
苏比回忆起了过去。
他也并非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注定是个漂泊无根的流浪汉，他曾经也有母爱、爱情、志向、朋友，他也穿着过得体的衣服，拥有过崇高的思想。
在那个时候，赞美诗对他来说是很熟悉的。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忘却了上帝的旨意，变得堕落、世俗、心灰意冷呢？
儿时的回忆，复杂的心情和老教堂内的风琴声潜移默化会合在一起， 使得苏比灵魂里突然起了奇妙的变化。
他猛然对他所落入的泥坑感到憎厌，他唾弃如今堕落的精神与光阴。
一瞬间，他脑海里仿佛出现了醍醐灌顶般的全新感悟。
一股强烈迅速的冲动激励着他去向坎坷的命运抗争。他要把自己拉出泥坑，他要——
做一个有用的好人！
他要征服那已经控制了他的罪恶。
上帝在这一刻仿佛出现在了苏比的头顶，向他洒下了圣德的光辉。
自己还年轻，重新振奋起来还为时不晚！
管风琴庄严而甜美的音调使他内心起了一场革命。
他想到了曾经有个皮货进口商想要让他去赶车，给他一份谋生的生计，只是被满心都想着入狱偷懒的苏比拒绝了。
现在的他幡然醒悟。
他其实可以凭借勤劳的双手自食其力，可以去做一个不被驱赶出餐厅的正常人，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苏比暗自下定了决心，他明天就去找那商人，把这差事接下来。
从明天，不，从今晚，从这一刻开始，他要做一个得体尊贵的人！
无数听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浪子回头！
一个满脑子歪点子的年轻人，突然在历经挫折的夜晚，在圣洁的教堂面前，因为一首赞美诗而悔过自新，下定决心重新做人。
这种构思，这种画面，这种布局，足以称得上是“艺术品”！
世俗和宗教，堕落与拯救，一切都显得是这般协调，一切都看上去是那么美好。
原来，这次的结局是这样的设计吗？
苏比在教堂的赞美诗中，得到了洗礼和净化，重新做人。
用这种方法，把一个“不正常”的主角变成“正常”，回到前面两篇故事一样的轨迹之上。
精妙绝伦！
无数听众此时都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很好，很完美。
这才是我们想要听到的故事啊！
幽默贯穿始终，最后出现大圆满的结局，是一场让人满意的救赎之旅。
尽管结尾的反转没有前两篇故事那么剧烈，那么震撼，但这种心灵上的洗礼，也值得称赞了。
而就在此时，顾知书却继续说道：
“苏比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转过头去，发现是一名胖胖的警察。
‘你在这里干什么？’警察问道。
‘我没干什么。’苏比回答。
‘那你跟我走一趟。’
第二天一早，警察局法庭上，宣判了对苏比的裁决——
布莱克威尔岛，入狱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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