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日城中花落尽

初秋的夜，凉意自窗外悄然渗透。

  床榻之上，萧楚曦被困于支离破碎的梦境之中。那些与现实交织成的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缓缓地拼凑又匆匆消散于无形。

  梦境深处，萧楚曦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知在何处的花园之中，她看到树下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你是哪个宫的宫女？竟然有这个身手。”

  萧楚曦还未来得及回应，转瞬间，眼前却又是梨花如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一个遥远的身影背对着她，衣袂翩然，挺拔而立——“若萧姑娘愿意，我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萧楚曦刚想上前，却在一瞬间，又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飘来——“萧楚曦，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霎时间，萧楚曦恍若隔世，不辨方位，唯见不远处，轻纱床幔飞舞，朦胧中，隐约可见床榻上有一个人影——“若是你后悔了，现在还有机会反悔。...但若是日后赐婚圣旨下来，你再反悔，就无路可退了。”

  萧楚曦疾步上前，想要揭开那层轻纱，看清眼前之人。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及之际，周遭景致骤变。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红色，一对龙凤红烛赫然跃入眼帘——“你放心。即便是共处一室，我们也约法三章。如何？”

  萧楚曦欲寻得那说话之人，但一转身，却只见四周被深邃的黑暗吞噬。萧楚曦在黑暗中摸索，意外地发现自己手中紧握着一只火折子。于是，她点燃火折子，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正当她全神贯注于前方之时，一个神秘的身影悄然从她身后靠近，轻轻握住了她持着火折子的手。那身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刚靠近那微弱的光源，便轻轻一吹，火苗瞬间熄灭，一切又归于沉寂与黑暗。紧接着，萧楚曦只见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披着披风的背影，缓缓走向一扇虚无的门。开门之际，那人缓缓回首，但还未等萧楚曦看清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楚曦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欲抓住那抹稍纵即逝的身影，但指尖所触，唯有空气中飘扬的布幔，轻柔而虚幻，如同这梦境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萧楚曦在布幔之间惊慌地寻找出路，却不断听见一阵越来越近的心跳声。绝望之际，萧楚曦忽然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悠然飘来。

  “...萧楚曦，我的长寿面呢？”

  萧楚曦顺着声音，猛然转身，终于，在一片纷飞的布漫间，一只苍白却温暖的手，缓缓向她伸来。

  萧楚曦毫不犹豫地上前，握住那只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安宁。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布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划破，瞬间一分为二，而后面也空无一人。她愕然低头，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而眼前的布幔，此刻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从今日起...我们可不可以...两清了？”...“萧楚曦...你能不能...也心疼我一次?”

  萧楚曦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忽然心痛如绞，迫使她身形微曲，仿佛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负。但就在她即将被这份痛楚吞噬之际，再一起身，眼前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萧楚曦发现自己置身于静谧的书房之中，一个朦胧的人影隐于一侧屏风之后——“萧楚曦，我害怕...害怕你会此而一走了之，弃我而去。”...“我宁肯落得与你死别，也不要这生离！”

  萧楚曦快步穿越屏风，却未料到迎接她的却是漫天黄沙，令其难以睁开双眼。然而，在这混沌之中，她依稀辨得远处有一人影，似在向自己伸出手来——“你说过的，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那人的声音，穿越了风沙的阻隔，清晰地传入萧楚曦的耳中。

  萧楚曦心中酸楚，泪水已然盈眶，她想要穿过那漫天风沙，向那模糊而坚定的身影靠近，但每一步都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任凭她如何努力，那身影却始终保持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萧楚曦，我很好哄的...”

  话音犹在耳边，萧楚曦猛然自梦中惊醒，周身已被冷汗浸透。她双眸圆睁，满目惊恐地望向床边守候的巧儿，喘息急促，慌乱间急声询问：“这是何地？我在哪里？”

  巧儿见状，心中忧虑更甚，连忙上前，语带安抚：“您这是在坤宁宫。适才皇后您突然晕倒，可把奴婢吓坏了。”言罢，泪水不禁滑落脸颊。

  见巧儿因自己而忧心落泪，萧楚曦方觉自己亦是泪流满面，她抬手轻抚面颊，拭去泪痕，神色间却仍是一片迷茫：“我...我究竟是怎么了？”

  “皇后，您方才应是被噩梦所扰，这才惊醒了。”巧儿哽咽着回答。

  萧楚曦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坐在床榻上想要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才会令她醒来心有余悸、泪流满面。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那梦境的碎片却如同晨雾般早已消散无踪，只留下一片模糊与空白。

  *  *  *

  经历了一夜的恍惚与不安，当晨光初破晓，萧楚曦终于再次醒来，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神中仍带着几分未散的迷茫与疲惫，但已比昨夜多了几分清醒。

  巧儿见状，连忙上前，轻声细语地禀告：“皇后，您醒了。圣上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候在宫门外了，随时可以启程。”

  萧楚曦闻言，微微点头，试图坐起身来，却感到身体有些虚弱无力。巧儿见状，连忙上前搀扶，细心地为她披上外衣，以免着凉。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萧楚曦边问边整理着思绪，试图回忆起昨晚的一切，但那些梦境中的片段却如同碎片般难以拼凑完整。

  “已是辰时三刻了。”巧儿恭敬地回答，同时留意着萧楚曦的神色变化。

  萧楚曦微愣片刻后，轻声对巧儿吩咐道：“你去帮我收拾几件平日里穿的常服，还有那把玉箫，也一起为我带上。”

  “您只是去与圣上一同出宫赏秋，要这些做什么呀？”巧儿有些不解地问道。

  萧楚曦看了一眼巧儿，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无需多问，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在巧儿收拾东西的时候，萧楚曦已悄然换上一袭素雅衣裳。她今日未施脂粉，亦如未出阁的官家女子一般，清新脱俗。

  当她们步至宫门之外，阳光洒落，巧儿还不知此趟的旅程，乃是不归之途。她满心欢喜地将萧楚曦引至马车上，刚掀开帘布却见岑思卿端坐于内，吓得身形不稳，赶忙行礼。

  萧楚曦同样未曾预料到岑思卿会亲自在此等候，随即也恭敬地行礼，并轻声询问道：“圣上今日...不用处理政务吗？”

  岑思卿含笑起身，温柔地将萧楚曦牵引至自己身旁坐下。

  “你是我亲自迎入宫的，如今你要离开，自然也应由我亲自相送。”

  *  *  *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

  车内，岑思卿与萧楚曦并肩而坐，却陷入了异常的沉默之中。窗外景致如画卷般缓缓展开，而马车内的气氛却是难以言喻的凝重。

  岑思卿表面维持着一片宁静，仿佛内心也如湖水般波澜不惊，但他的眼神却刻意避开了萧楚曦的方向，只是偶尔借由观赏窗外飞逝的风景，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那些景致虽美，却难以吸引他分毫注意，他的心早已被即将来临的离别紧紧束缚。

  萧楚曦则静静地坐着，低垂的眼眸中藏着千言万语，双手不自觉地交叠在一起。不经意间，她察觉到了岑思卿那细微的异常——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抬眸，却发现岑思卿已侧过脸去，刻意逃避着与她的目光交汇。

  随着马车逐渐靠近宫门，那份即将分别的沉重感愈发强烈。岑思卿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服，仿佛要借此来抑制住心中那股汹涌而来的不舍与苦涩。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更加稳定，但那份急促的心跳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却还是将他出卖。

  然而，就在这一刻，岑思卿感受到了萧楚曦的目光，那温暖而坚定的注视仿佛穿透了他的伪装。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话语来化解这份沉重：“许久未曾如此远离宫廷，心中难免有些忐忑，让你见笑了。”

  萧楚曦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伸出手去握住岑思卿的手。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之际，岑思卿却仿佛有所察觉，轻轻地将自己的手移开了。

  “快到了。”岑思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斤重。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他已被悲伤所吞噬，全身都在无法自抑地颤抖着。

  但是，岑思卿回想起了萧楚曦在自己面前坠崖的那一刻，以及长公主的人马已经临近瑞京城的消息，他心中的悲伤终是被平复了几分。

  马车缓缓穿越宫门，最终向着那最后一道皇城门驶去。

  “圣上，”萧楚曦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终于打破了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沉寂，轻声问道：“楚曦斗胆一问，您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决定送我离宫？”

  随着话语的落下，两人的目光终于交汇。

  萧楚曦也终于得以看到，岑思卿眼眸中深藏着的万般不舍与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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