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终化龙身登玉台
冬至时节,寒意如潮水般涌来。
岑思卿抬首望向窗外,只见天色压抑,乌云密布,寒风凛冽,似乎预示着又有一场大雪将至。
宫墙内外一片静谧,偶有几声鸟鸣,更显得宫中清冷肃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寂。岑思卿收回思绪,只见程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午时刚过,程欢便匆匆返回荣和宫复命。他拱手行礼道:“殿下,卑职已按您的吩咐将银票带到汇通钱庄,但未能取到银钱...”
岑思卿眉头微皱,正欲追问,程欢却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卑职带回一人。此人乃是汇通钱庄的老板,他声称这票面上的二十三两白银,必须由他亲自交给太子殿下。”
岑思卿闻言,心中不解更甚,立即命程欢将老板带到偏殿。
不久,一位中年男子在程欢的引领下,缓步进入室内。他身着淡雅长袍,面容清瘦,双眸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又不失谨慎。见到岑思卿,他毕恭毕敬地施礼,声音中带着敬意:“草民刘昌,拜见太子殿下。”
岑思卿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直接切入正题:“刘老板,这张银票面值不过二十三两,为何需劳烦你亲自送来?”
刘昌先是警惕地扫视四周,确保无虞后,才将手缓缓伸入袖中。然而,他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了程欢的警觉,他迅速上前,将刘昌拦下。刘昌见状,立刻止步,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他低声对岑思卿说:“殿下,此银票虽面值不高,但背后却有重要之物。”
岑思卿听出了刘昌话中的深意,他挥手示意程欢退下。
待程欢离开后,岑思卿示意刘昌上前。刘昌这才深吸一口气,从宽大的衣袖中缓缓取出一个不大的包裹,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岑思卿。
岑思卿接过包裹,心中已有几分预料,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带着封皮的另一半账簿。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名册。他的眉头微微一挑,显然对这本名册的存在感到意外。
刘昌恭敬地解释道:“殿下,这银票的主人曾有过交代,若是荣和宫的人来取,便将这包裹一并奉上。否则,便只需将银票上的二十三两白银归还即可。”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另一只衣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双手呈上,“这银钱,草民不敢私吞,还请殿下代为归还给银票的主人,如此,草民的差事也算是完成了。”
岑思卿看了一眼那钱袋,将它轻轻拿在手中。那钱袋之中明明只有二十三两白银,他却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份量。
“这银票的主人,可是姓卫?”岑思卿的目光从钱袋上移开,直视刘昌,轻声问道。
刘昌微微颔首,直接答道:“是。”
岑思卿放下手中钱袋,继续问道:“你与他有何交情?以至于,会答应帮他做这样的事情,甚至冒险入宫?”
“草民与卫大人...”刘昌迟疑了片刻,但心知瞒不过,便坦诚相告:“草民与卫家乃是世交,所以卫大人与草民早年便有所往来。”
“是书信往来,还是私下会面?”岑思卿又问道。
刘昌稍作犹豫,最终如实回答:“两者皆有。”
岑思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推断,与卫凌峰长期保持联系和通信的,很可能正是这位汇通钱庄的老板刘昌。他将钱袋、账簿和名册轻轻放置在桌上,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宫中守卫森严,你们二人是如何避开耳目,私下会面的?”
“回禀太子殿下。”刘昌毫不隐瞒地答道:“我们二人会以书信为约,约在城中的南道市集相会。但是...”刘昌微微皱眉,继续说道:“卫大人不知为何,突然与我断了联系,我们已有数月不曾有书信往来,也未曾见过面了。”
岑思卿闻言,眼眸微垂。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抬眸直视刘昌说道:“卫凌峰之所以与你断了联系,你的书信也未曾回复,并非是他故意所为,而是因为...” 说到此处,岑思卿停顿片刻,眼神微微闪烁,随后声音低沉道:“...他身故了。”
刘昌听到岑思卿的话语,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悲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卫大人…已经去世了?这是何时的事?” 刘昌艰难地重复着岑思卿的话语,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哀痛。
岑思卿沉默片刻,声音平静而又沉重:“八月十七日。” 那是一个令他铭记在心的日子。
刘昌知道,卫凌峰一直都在冒死查找西陵家的罪证,对于这个结局,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但今日骤然得知,昔日故人已去,还是不由得替他感到心酸。他无奈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哀伤。对于随后岑思卿的赏赐,他已无心接受,只是匆匆告别,便离开了皇宫。
待刘昌离去,岑思卿也叹息一声,随即拿起桌上的账簿和名册,开始仔细翻阅。这账簿,与自己手中的半本正好可以合二为一。而这本名册,其中记载了不少朝中要员的名字、祖籍和官职,显然都与当年施家的粟税案有关联。
这时,岑思卿才豁然开朗,那张银票上的二十三两,原来并非只是简单的金额。这每一两,就代表着一条人命;这张银票,就代表着施家的二十三口人命。
岑思卿看着眼前的名册和账簿,将它们小心收好,心中已有了打算。
* * *
永康二十四年,十一月十六。
晨光初露,皇城内的太庙中燔炉檀香燃烧,烟雾缭绕。
文武百官早已齐聚于太庙前,礼部官员与内使监官共同,将册封太子的诏书郑重地安奉在诏案之上。内使监官亲自取来册宝,册在前,宝在后,随后将其郑重地交给礼部官员守护。
随着第一通大鼓的肃穆而缓慢的敲响,旗仗队开始整齐列队于太庙外的东西两侧。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各司执事官员也各就各位,他们神情肃穆,皆已做好准备。
第二通大鼓威武的敲响,礼官身着华丽的器服,步履庄重地前往奉迎册宝。
随后,急促而密集的第三通大鼓声响起,沿途所经的侍卫们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清道止行,侍仪官员启请太子。
随着鼓声,岑思卿身着玄色冕服,金线绣就的五爪金龙熠熠生辉。其章左侧绣着日轮,右侧绣着月轮,万寿篆文,间以祥云。岑思卿步伐沉稳,缓缓走向太庙正殿,在殿外恭敬地向皇帝叩首行礼。
鼓声渐渐平息,太庙内外陷入一片庄严的寂静之中。礼官上前,高声赞喊:“行册礼!”
岑思卿步入殿内,来到皇帝面前,再次恭敬叩首跪拜。
“受册宝!”礼官再次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皇帝注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岑思卿,心中百感交集。他这一朝已出了两位太子,行过两次册封大典。皇帝内心也希望,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随着太子诏册的庄严宣读完毕,皇帝将象征王权的玉圭郑重地递到岑思卿手中。岑思卿双手恭敬地接过,随后静候着皇帝赐予那代表着皇太子身份的翼善金冠。
皇帝垂眸,目光在递来的金冠上停留了许久。他知道,一旦行过册礼、接过册宝、授予金冠,就代表着礼成,一切便不可逆。然而,皇帝盯着那金冠,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抬手。
岑思卿跪在原地,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殿外,文武百官也察觉到了异样,他们微微抬头,眼中带着疑惑和猜测,开始低声议论。
礼官也忍不住瞥了一眼送金冠的官员,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眼神,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皇帝陷入了沉思,但这一沉思便沉思了许久。此时,一旁的袁福见状,赶忙上前,轻声提醒道:“圣上,时辰已到,该为太子殿下赐冠了。” 皇帝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终于,皇帝伸出手,将那雕饰着二龙戏珠的太子金冠轻轻地戴在了岑思卿的头上。岑思卿将金冠扶正,随即深深地叩拜在地,以示礼成。
随后,在庄严的仪仗和激昂的鼓乐声中,岑思卿步至太庙外的诏案前。他神情庄重,在展开的诏书上郑重地印下了太子的大印,象征着其正式成为了岳国的储君。
礼部尚书将诏书接过,送至皇城之上宣读,以昭告天下。同时,众官行至清秋阁,将此喜讯颁行于天下。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岑思卿又回到皇宫,向皇后行跪拜礼。
皇后高坐于大殿宝座,目光冷冽地俯视着如今身着冕服、头戴太子金冠的岑思卿,心中愤恨自然不用言说。她的双手紧握在袖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不露丝毫痕迹。
皇后深知今日并非与岑思卿争执的时机,见岑思卿行完了礼,她站起身,身后宫女和太监们立刻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裕华宫返回。
在返回裕华宫的途中,皇后的心情愈发沉重。她深知岑思卿的册封意味着皇权的更迭,她不禁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心中充满了不甘。
“信都送到了吗?”凤辇之上,皇后忽然开口低声问道。
闻声,一旁的一个太监立即上前几步,悄声回答道:“皇后放心,今日应该就到了。”
皇后闻言,原本冷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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