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难眠之夜
陆丰易晃了晃神,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竹蜻蜓的几块碎片拾起。
“修不好了。”
萧祁意识到他心中所想,果断地摇了摇头。
陆丰易脸色巨变,“可…可我不是有意的…”
该不会,因为无意打碎了竹蜻蜓,他就会被强制遣送回去,终止试炼吧?
看到了这一切的李宸年似乎很得意,他很快直起腰杆,趾高气扬地迎视着众人。
“小人得志。”
萧祁摇摇头,转而将视线投向陆丰易,“陆公子,若是真被遣送回府,你打算如何?”
陆丰易牙根一咬,眼神瞬间变狠,他将手中无力回天的竹蜻蜓残渣随手扔开,大开阔步朝李宸年逼近。
“那也不能白来了这趟锦城!”
他做出逼宫态,“大不了同归于尽!李宸年!你还不束手就擒!”
李宸年面上露出一抹狞笑,他缓缓抬起双手,朝陆丰易点了点头,“好啊,就这样把我抓走吧,本官向来清廉守法,你们也未必拿得出治罪的证据。”
冰窖中的书,都被烧毁了!
沈知秋懊悔不已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还有先前苏炳错拿的那袋包袱,也交予李宸年了!
“我早料到会有变故,已经事先处理了所有的赝品书籍。”
李宸年昂起脑袋,“怎么样?贵人们?”
“会有办法的。”
花清逸拍了拍沈知秋的肩,“知秋哥哥,不必担忧。”
陆丰易咬牙切齿地上前将李宸年绑了起来,“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皇朝派来的人自会善后,我们去寻苏炳。”
扔下这句话,萧祁便率先朝着来路返去。
证据!一定要把证据找回来!
沈知秋局促不安地跟在几人身后。
如果丢失了证据,那之前大家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另一边,苏炳一脚踹在了李衷身上,后者嚎叫了几声后,便再也不敢轻易出声了。
“话挺多啊。”
苏炳双手叉腰俯瞅着他,“非得把嘴堵上才老实是吧?”
李衷惊惧地摇摇头,嘴巴因为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这般模糊不清的声音。
“哼,安稳待着,不出意外,你也快同你那位兄长见面了。”
李衷似乎被刺激到了,身体激动地摇晃起来。
“还想挣扎?挺顽强啊。”
苏炳正预备着让这家伙再长些记性,耳边就不迭传来了一阵唤他的声音。
“苏炳!”
哎?
苏炳一转过身,就见到沈知秋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向他奔来,依稀能看到他脸上黑糊糊的一片,身上的布料竟有被烧坏的痕迹,看上去十分狼狈。
这家伙,难道受伤了?
苏炳不由自主地开始揪心。
很快,花清逸、萧祁和陆丰易也出现在沈知秋身后,苏炳匆匆看了几眼,“咦”了一声。
“李宸年那家伙呢?让他跑了?”
“关起来了,跑不掉的。”
地上的李衷又是一阵前仰后合,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哦~这位才是李二公子吧。”陆丰易嘲讽般轻叹一声,“怎么样,这家伙的贱样我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李衷嘟囔着嚎了几声。
“哎,本少爷可是一直守着这个洞呢,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炳疑惑地看着众人。
“李宸年这个第一书官做的,怕是把银子全放在制作冰窖上了。”
陆丰易忍不住道,“这下面的通道全是串在一起的,为了保存那批珍品书籍,他也真是够下血本的。”
“这么说,事情都解决了?”
“还没有。”
沈知秋语气凝重地站出来,苏炳近距离地看着他,竟是脸色一红,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怎,怎么还没解决?”
“是我的错。”
沈知秋秀丽的面容上是一览无余的懊悔,看得苏炳心下一动。
“你在说什么呢知秋哥哥。”
花清逸似是并不赞同她的说法,“知秋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会一起把证据重新找回来的。”
沈知秋点了点头,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拳头,朝花清逸露出一抹浅笑,“嗯,谢谢你,清逸。”
花清逸也望着她,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
不知怎的,苏炳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刺眼。
“好了好了,那就一起去找证据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知秋闻言立刻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只能先在这里住一晚再启程了。”
萧祁抬头看了看天色,“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起来,再整理东西,随时准备出发。”
众人纷纷点头应允。
苏炳岔岔不平地瞪了沈知秋一眼,将李衷拖回竹林下。
“瞪我做什么?”
沈知秋只觉得莫名其妙,摇摇头,跟着花清逸往回走去。
李宸年先前给他们安排的是一间偏房,专用来招呼远亲宾客,虽然位置极偏,但空间很大,居住起来也较舒宜。
但有一个难以忽视的缺点。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两张床。
一张床上能睡下两人,挤一挤至多也能睡下三人。
“清逸与知秋哥哥体型偏瘦,自然是能挤在一张床上了。”花清逸死死拽着沈知秋的胳膊。
沈知秋脑门上冷汗直冒,“不必不必,我打个地铺就是。”
陆丰易疲惫不堪地打了个哈欠,“你们慢慢争,我可撑不住了。”
眼见着陆丰易抱住被子倒头就睡,睡相尤其不雅,剩下的四人陷入了沉默。
“你在犹豫什么?”
花清逸拉近沈知秋,凑在她的耳边,“跟血气方刚的男子躺在一张床上,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你不也是男子吗?”
沈知秋小声道。
花清逸眸子一暗,“你…”
“你们两个在嘟囔什么呢?”
苏炳眉头直抖,“我说,这种事情,还是公平一点的好,不如我们…来抛空竹?”
“空竹?”
萧祁扬眉,“别告诉我,你身上一直带着这种小物件儿。”
苏炳从怀中掏出几个上下尖锐的实心木制物件,形状小巧,微微一旋便可轻易将它扭旋起来。
“规则你们都知道,谁的空竹先停止旋转,谁就是输家。”
苏炳脸色微红,如他一般的年纪,还将这种小物件随身携带的人,着实甚少。
花清逸上前握住一只在手心,脸色稍有不虞。
沈知秋把玩着其中一只,脸上现出好奇,“我都没玩过这种东西。”
他望向苏炳,“苏炳,你们少时,就玩这种小东西吗?”
“这些空竹不比我府上精工巧匠所制,玩玩就好。”
苏炳嗤之以鼻,看着沈知秋那生疏的手法,却又忍不住道,“姓沈的你怎么这么笨啊,连空竹都玩不会。”
沈知秋脸色有些泛黑,此时也懒得与他计较,“谁说我玩不会了,一会儿你等着。”
萧祁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净白的面孔显露出无奈之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哼,说我们幼稚,堂堂皇长孙殿下难道没有加入进来?”
“开始吧。”
花清逸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神情虽淡,显然饱含心事,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炳不知从哪儿翻找出来一盒朱砂,分别在四只空竹上做了不同的标记。
“拿好,要开始了!”
苏炳轻触到沈知秋温热的指尖,耳边忽然被染红,许是被夜风吹的的,他忙不迭将手拿开。
沈知秋瞅着他,只觉得这家伙着实古怪。
一阵夜风袭来,几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四人同时旋开空竹,随着“叮当”几声脆响,四只空竹随即在桌面上跳跃起来。
四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空竹,唯恐第一个倒下的空竹是自己的。
可空竹的操纵者再强,也不可能使它一直旋转,没过一会儿,其中一只空竹就率先败下阵来。
沈知秋紧张地瞪大眼睛望了过去,发现那一只居然是萧祁的。
第一个倒的居然不是她的!
萧祁皱起眉,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萧祁,你输了。”苏炳得意洋洋地笑着,模样极其欠扁。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萧祁难得不悦道。
可战况还在持续,剩下的三只空竹在原地旋转着,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萧祁虽已知结果,但还是好奇接下来的发展,仍然立在原地。
缓缓的,有一只空竹已经逐渐有了停止旋转的趋势,花清逸眼眸一深,眸中黑云涌动。
“那个空竹,是清逸的吧?”
沈知秋广袖一挥,无意中带动一阵微风。
而这阵微风,足以搅局。
苏炳眼疾手快地截住他,“你小子!小心着点!”
在几人热切的注视下,两只原本巍然不动还能支撑好长一会儿的空竹,开始不约而同地缓下了转动的频率。
苏炳和沈知秋双双面颊一黑。
那两只空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居然在停止旋转之前撞在了一起!
一声脆响,两只空竹同时停下了旋转。
先前那只空竹倒是有惊无险,一直撑到了最后。
静谧的空间内,惟独剩下陆丰易的不断传来的鼾声,一阵沉默。
“清逸赢了。”
花清逸打破僵局,将自己的空竹抓在手中,他微微侧过头,视线在沈知秋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知秋哥哥和苏炳哥哥,要怎么办?”
“这种情况,倒是没有料到。”
萧祁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模样,“不如,你们二人再单独赛一场?”
沈知秋顿时脑袋发麻,连忙摇动双手,“依沈某看,还是我一个人打地铺的好…”
“那怎么行!”苏炳提高了音量,“若是这般,岂不是显得本少爷胜之不武?”
你也没胜啊…
“清逸有法子。”
花清逸眸光极暗,他的身体向后仰去,仿佛能缓解疲惫似的,“刚刚若不是知秋哥哥无意扬袖,苏炳哥哥的空竹原本是不会提前倒下的吧。”
“啊?”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既然如此,就应当惩罚知秋哥哥了。
“惩,惩罚?”
沈知秋后背一凉。
苏炳也狐疑地眯起眼。
“不如就罚…”花清逸低头作思考状,“就罚知秋哥哥今晚,不许躺下休息。”
他抬眼观察着众人的神情,眸光忽闪,仿佛顷刻间沁满天星。
喂,过分了吧?
“如此这般,岂不是太委屈沈兄弟了?”
萧祁倒是没有反对,他那双极黑的瞳仁饶有兴致地在眸中跳跃。
听到花清逸的提议,苏炳不知为何心底一空,几乎无法迅速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为什么?”
“哦?”花清逸挑眉笑了,“苏炳哥哥,不同意?”
“啊?我,我可没说不同意…”苏炳红着脸清了清嗓子,眼神偷偷瞄向沈知秋,“姓沈的这小子,若是夜里不甚着了风寒,岂不是更拖累本少爷!”
“不知知秋哥哥怎么看呢?”
看着花清逸笑吟吟的眸子中隐约含有某种警示,沈知秋有些头痛,“还能怎么样?听由你们安排便是了。”
“既然知秋哥哥同意了,那苏炳哥哥,今夜,就委屈你同清逸一道睡喽。”
苏炳被冷不拎丁地叫住,面色一寒,神情带有几分不自然,“啊?哦…”
“那么,我也休息了。”
萧祁转过头,忽然想起床上已然躺着呼呼大睡的某人,禁不住蹙眉。
想必萧祁从未有过与外人挤同一张床的体验吧?
沈知秋暗叹,这场试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磨练人心啊。
她也转过身挪动脚步,却发现原本应该离开的苏炳还倚在门框前,眼神捉摸不定地望着她。
意识到了沈知秋的注视,苏炳连忙转移开目光,掩饰性地咳了咳。
又一阵夜风袭来,恰好涌入青年的胸腔,苏炳憋红了脸,假咳变成了真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知秋上前一掌拍在他后背,“你不会自己着凉了吧?”
这一掌与苏炳而言无异于如打在棉花上一般绵软无力,纵然如此,他面上的余温却没有褪下丝毫。
“你的脸怎么也这么红?”沈知秋狐疑地凑上去,“还说我会着风寒,依我看,弱不禁风的人是你才对。”
苏炳后退两步,与沈知秋拉开距离,一面掩面看向一边,“哼,就知道你小子爱记仇。”
一阵沉默。
沈知秋摸不准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脑袋里开始盘算起今晚的去处。
“呃,你,你小子打算今晚睡在哪儿?”
苏炳不偏不倚地问道。
沈知秋抬头望了望天,顺手回身将房门带上。
“没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她摇摇头,“眸中一片清明,“就当是,我来守夜好了。”
“咳,你的脸…”
“嗯?”沈知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带下一团黑污,“我没受伤,这个是在冰窖下面被熏的。”
“…哦。”
沈知秋瞅了他两眼,只觉得奇怪,“你怎么还待在这儿?现在不去好好休息的话,以后可就再没机会了。”
“干,干你何事?”苏炳被扑面而来的夜风吹的面颊发红,身上也是一阵瑟缩,“今夜的风,有些萧瑟啊。”
“那你还杵在这儿做甚?进屋去吧,我再吹吹风。”
沈知秋正被刚刚发生的事情搅得头大,夜风一吹,只觉得浑身舒爽。
等了许久无人回应,她扭头,看着苏炳通红的面颊,暗自咋舌。
一个不留神,苏炳的脑门上多了只手,掌心温热,贴上额头的同时,一股好闻的香味袭来。
那张莹白的面孔此时正离他极近,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目摄人心魂,在天色渐深的夜幕中,眸光明亮得能让他看清自己在其中的身影。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那一瞬间。
待苏炳反应过来时,沈知秋已经将手拿开,“额头有些烫,你这家伙,该不会已经着凉了吧?”
“啧,我没事…”
苏炳有些怅然若失地抚上自己的额头,“我是大夫,大夫…不会有事。”
“真着了风寒,可不要拖累我。”想起苏炳刚刚亲口说的话,沈知秋有些报复性地开口道,“快些进屋吧,清逸还在等你呢。”
“哼…”
苏炳偏过脸,似有不甘,“清逸说的话,你不会当真了吧?”
“啊?”
“清逸向来喜欢说笑,怎会当真不许你休息,这也太过苛刻了。”
可这一次他确实不是说笑呢。
沈知秋苦笑,“我自然明白…”
“算了,对牛弹琴!”
苏炳咬了咬牙,兀自转身离开。
沈知秋目送着他回屋,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花清逸,我究竟是该感谢你还是该埋怨你呢?
屋内
花清逸翻过身,微微睁眼,苏炳正轻手轻脚地钻入被子里。
“苏炳哥哥。”
他朗声唤道。
苏炳浑身一个激灵,“吓我一跳!清逸,你还醒着?”
“外面那样冷,苏炳哥哥为何一直不进屋?”
“呃,屋子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苏炳摸了摸通红的面颊,做贼心虚般转过脸,“夜深了,快些休息吧,明日可还要赶路。”
“…嗯。”
两人各怀心事,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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