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愿为锦上人
浮萍本如梦，一念便沧桑。
方昭侣虽然是进士及第，天子门生，且年轻前途无可限量。
但有些人刚出生，就站在了其他人幸运加努力一生，都站不上去的位置。
镇东王，四王之一，天子胞弟，世袭罔替，朱明载迟早会继承自己父亲的位置，成为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花苑若是嫁给朱家，以后咱们秦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是我听说……花苑早就对那方昭侣倾心，老爷……”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花苑嫁过去还能受委屈不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就连儿子，也将是以后的镇东王。”
“可是……”
父母的对话一字不落进入了秦花苑的耳中。
在这个世道，儿女私情、婚配嫁娶都由父母做主，就算是出生富贵人家的女子也不能幸免。
秦花苑趁着夜色去了方家。
“昭侣，我们私奔吧。”
灯影里，秦花苑做出了此生最为大胆的决定。
一夜秦楼梦好，春风吹度良宵。
方昭侣答应的毫不犹豫，将心爱之人拥入怀中，缠绵悱恻。
另一日，天还未亮，两人便收拾好了行装，趁着朦胧的晨光逃出淮阴。
但私奔哪有那么容易。
秦家作为名阀高门，在秦淮地区经营多年，势力早已遍布整个江淮两岸。
两人只是逃出了不到二十里，便被秦奋所带的家丁抓住。
“你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在这江南又算得了什么？你以为和花苑在一起就可以给她幸福了吗，你以为和花苑私奔，王府就会放过你们两个吗？听话，现在放手，才有生的机会，不然方家，也会因为你的无知和愚蠢，遭受灭顶之灾。”
秦奋的话并不虚伪，而是真实。
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了秦家的未来，为了女儿的幸福，也为了方昭侣的命，他也不得不抬起手中棍棒，棒打鸳鸯。
但方昭侣又怎么会放手。
看见执着的青年，秦奋眼中闪过一丝悲意，挥动衣袖。
“打！”
堂堂涟水县令，天子门生，跌落在淮阴城外的泥土里。
秦花苑被带回了秦家。
可却也像是丢了魂一般，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夫人，小姐她已经两天没吃一顿饭，没喝一滴水了。”
“我知道了，准备车马和礼品，随我去方家吧。”
秦母说到底也是心疼的，她太了解自己女儿了，从小养尊处优，不撞到头破血流，是不会放弃的。
迎接她的是方母，两个女人碰到一起，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我家昭侣，已经劝过了，给贵府添了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方母的姿态放得很低，她清楚知道方家与王府之间的差距。
“贵夫人如此明事理，再好不过，之前我家老爷对方公子多有冒犯，这些是赔礼，还望贵夫人不要嫌弃。”
方母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收下了。
秦母再问道：“能让我，见见方公子吗？”
当秦母见到脸色苍白的方昭侣的时候，她便想起了自己那同样可怜的女儿。
“昭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也有个书生，喜欢上了一位富家小姐，那书生家境很差，至少，比你要差得多，而且，他后来参加科举，名落孙山。”
“富家老爷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这么一位没有前途的年轻人。”
“但富家小姐对书生确实喜欢，所以决定，跟他私奔。”
“私奔，哪有那么容易，生活，又哪有那么容易，他们没有见识过现实的残酷，认为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就可以经营好复杂的生活，天真到以为凭自己的一腔孤勇，就可以抵抗这个残酷的时代。”
“他们错了。”
黑暗中，方昭侣缓缓抬起头，问道：“你，是那个富家小姐吗？”
秦母摇了摇头，说道：“我的丈夫，也就是花苑的父亲，是那个书生。”
“后来没几天，富家小姐就厌倦了困苦的生活，也厌倦了书生的皮囊，她回家了，富家老爷为了维护自己女儿的名誉清白，状告书生绑架，书生被革去了功名，彻底打入了凡尘。”
“可悲吗？可悲，可叹吗。”
“我从不怀疑你和花苑的爱情，但仅凭爱情是没办法对抗现实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花苑如果嫁给你，你也会像曾经的那个书生一样被打入凡尘，变得一文不值，那时候你就能够保证一定能给花苑幸福，一定能让她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我们要有爱着他人的勇气，更要有，面对生活真实的勇气，昭侣，放手吧，对你和花苑，都好。”
秦母回到秦家的时候，手中拿着一张染血的锦帛。
“花苑啊，昭侣给你写了封信，不过，要乖乖吃饭，母亲才会给你看哦。”
这几天，秦母第一次在女儿的眼里看见了光。
锦帛中并没有什么煽情的字句，只是写了一首诗。
“昨夜知风雨，花落无尽期。
浮萍本如梦，一念便沧桑。”
锦帛上的点点血迹，像是青春年少时窗外的片片桃花。
“花苑啊，昭侣已经定亲了，是和刘家的小姐。”
那一刻，秦花苑只感觉自己的天塌掉了。
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个人恍若尘世中的一点尘埃。
大红灯笼高高挂，秦家与镇东王府的婚礼格外盛大，就连圣上都寄来了贺表以示祝福，江南地区的大小官员都准备好了礼品。
可坐在轿子里的秦花苑，像是丢了魂的人儿。
婚后的生活并没有不幸，朱明载对秦花苑很好，看得出来，这位小王爷，对新婚妻子也是真心爱着的。
秦花苑，也渐渐从曾经的爱而不得中缓了过来。
但就像溺水之人一样，虽然得救，每每想起，都是无尽的黑暗与疼痛。
后来的事情就不出苏镜所料了。
镇东王叛乱，然后被镇压，秦家被清算。
那一夜，漫天大火，整个王府上下乱成一团，负责抄家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时任江淮御史的方昭侣。
秦花苑被方昭侣秘密保了下来，用一具女囚的尸体，但此时的她已经怀了朱明载的孩子，而方昭侣，也娶了刘家的小姐为妻。
曾经的青春热恋一去不复返，秦花苑沦为了罪臣家属，而方昭侣则是朝廷命官。
这样的身份转变，似乎注定了两人会以悲剧结尾。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秦花苑开始变得性格怪异，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要求方昭侣娶自己为妻，她想，当年的自己是何等光鲜亮丽，却敢抛下一切，跟随方昭侣而去，现在的两人再也没有家族的枷锁，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做一对比翼鸟，做一方连理枝。
可方昭侣犹豫了，他看着面前曾心爱的女子，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们要有爱着他人的勇气，更要有，面对生活真实的勇气。
方昭侣为秦花苑做好了身份，给他找了一个老实的人家，希望她能够彻底割舍过去，过全新的生活。
但等到的，却是秦花苑跳入白柳河的一抹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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