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那些笃定的人生,谁会各安天命。
我与你如何相逢,记忆又如何重生。
漫长岁月里的温暖陪伴,你是我永恒的彻骨悲欢。
似乎再也看不见故乡的月,就像再也看不见心上的你。
我解开了岁月带着蛛丝马迹的荒唐谜底,你却始终是我不想打开的一道缠绵命题。
一轮朦胧的圆月挂在柳树的树梢上,与遥远的人间,相距甚远,人影两相望。
河水流过寂静的夜,喧闹的两岸有无数的陌生的人。
七彩的光线不停的变换着,酒吧里震天的各种声音不断回响,也不断的有人在酒吧门口张望,徘徊。
里面的人偶尔看着外面,外面的人常常看着里面。
从开着的巨大的窗户里,能看见不停闪烁的灯光,雾气蒙蒙里架子鼓被击打的格外的响。
有衣着暴露的男女相互喂酒,相互调笑,或许过了今晚,他们就再也不会见面。
即使见面了,也未必记得住彼此的脸。
这七年里,林芷从未想过,她会有一天,和自己的男朋友站在这里,就这样凝望着北城苍茫的夜空。
遥远的北极星闪烁着光亮,可是隔着这样的空气与云,是根本看不见的。
就像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深刻的,再去爱上一个人。
她耳机里是《待我长发及腰》:
嘿…待我长发及腰
嘿…归来娶我可好
等你等的忘了笑
旧了头上的金步摇
啊…每一天的煎熬
啊…不想别人知道
默默为你 为你祈祷
相信你是我的骄傲
不怕辜负青春年少
只想随你天涯海角
梦里听你一声长啸
忍不住想跟着你逃
哪怕容颜就此苍老
哪怕岁月不再逍遥
赖在你的身边就好
一生只听你的心跳
什么时候留过比较长的头发呢,大概是青春年少的时候。
那几年流行什么待我长发及腰,公子娶我可好。
也就是那一年,她和秦鹤在一起了。
十五岁的时候,她还是那样的一头短发,因为头发多懒得洗,也不怎么喜欢去理发店。
十五岁那段时间的她,因为被王家和金家反复盯梢,已经懒得在外面晃荡了,于是剪短了头发,自己在家里收拾。
她顶着这样炸裂的短发,在高中里继续读书,心里时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一年里,她的抽屉里常常会有粉红色浅绿色浅蓝色的各种情书冒泡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她从来都没有打开过,当然也没有扔垃圾桶,她全部装进塑料袋里,拎回了家。
不想去接受别人,也不想当面打脸,去拒绝别人,于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尊重。
少男少女的青春懵懂在萌芽,对于十五六岁的林芷来说,她只想读好书,考上大学,然后离开这里。
那个时候,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出国读书,离开林家,回到苏子衿身边。
可是林家的人自然是不会干的,也不能干的。
本来林图在离婚的时候,已经不打算叨扰林芷和苏子衿的人生了,他希望她们走的越远越好。
可是最后,他也被兄嫂姐姐姐夫的贪婪和林英的偏心,和对于林芷和苏子衿的反复打扰,而觉得自己必须狠下心,才能彻底结束这一切。
娶赵雪,生下林岚,是他人生里的,一个意外之外的意外。
接回林芷,违背自己最初的誓言,却在意料之中。
林芷顶着那样的一头短发,在高中里遇见了秦鹤,也最终爱上了秦鹤。
她同秦鹤一样,都是第一眼就喜欢上对方的,可是林芷自然是不会说的,她清楚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爱情于她来说,可有可无。
年少美好的爱情或许总让人向往,可是前途与美好的人生,更为重要。
站在什么样的高度,你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世界之大,永远都有新的人与你相遇,你永远都有机会遇见新的爱情。
也不是非要为了曾经的一个人,那么的执迷不悟。
在高三的时候,她确定大学十拿九稳后,望着舞台上弹着钢琴的白衣的秦鹤,想起那个待我长发及腰的故事,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头发没有再被刻意修短,它慢慢变长。
它同那段美好的爱情一样,肆意自由的在生长。
是什么时候剪了头发呢,就是那一年,在这里,在后海人流如潮的澎湃里。
她迎着早上美好的阳光,顶着红肿的双眼,眼神麻木,内心麻木,终于决定剪掉自己留了许久的头发,本来想剪的很短的,后来剪成公主切了。
那一日的她,想起小的时候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她觉得女主的发型很美,就让理发师剪成了这个样子,然后,她对着镜子,叹了一口气,就带着这个发型,头也不回的,一路哭着离开了曾经深爱的北城,离开了曾经深爱的人。
“你这个发型挺好的,我很喜欢,就像喜欢你这个人。”沈珏拿着新买的包,包里装着他和林芷的手机,两个人一身轻松的,走在后海人流如潮的巷子里。
当林芷说出剪头发的故事的时候,沈珏也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就继续给她加糖。
他们内心寂静,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们无关。
林芷喝着芒果奶茶,看着他,痴痴的笑了“天天表白,我都听腻了。”
沈珏拉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那就不表白了,晚上就看实际行动,如何?”
声音很小,语气很清淡,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站在白色灯光下的林芷,脸忽然一红“你又来了。”
“怎么,你不是很享受吗,当然我也很享受。”他拿过林芷的芒果奶茶,直接喝了一口。
“我给你说啊,我甚至以前觉得自己…”他声音更小了,直接趴在她的耳朵上,只有她能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林芷暴笑如雷,捶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转移话题“妹夫今晚在干嘛呢?有点想念他?”
“能干嘛,指定黯然神伤呢,哈哈哈。”沈珏把林芷的奶茶喝完了,又打开了自己的那一杯,递给她“我以前都没想到,老陆这个人才,最后居然能栽到我妹手上,就像我没想到,我能栽到你手里。”
“切,到底是谁栽在谁手里啊,请搞清楚主次。”林芷喝着奶茶,心里很甜。
甜的像那一年,金天龙终于被羁押之后,数罪并罚…
林锦绣金宝丰,带着韩静云,金旭辉,郑重其事的来林英家道歉,本来林图是不打算让他们进门的,但是又怕他们在外面,让邻居看着难看,再继续丢脸,万般无奈下,就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先是金旭辉忍着气,淡淡的说:林图,林芷,天龙这下子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们可以放过我们了吗?
他本来想说的是,这下你们满意了吗,你们得意了吗,但是他不敢。
他已经明白,惹到林家人的下场了。
本来如果没有上次韩静云那么不知羞耻没有底线的各种闹,或许金天龙的其他罪行也不会被发现,所以他已经无奈了,只求这事儿过了以后,林家能够放过金家。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两家人肯定是没有办法再好好的做亲戚了,他也只求,别再继续撕破脸就行,这样,金天龙出来还是一条好汉,毕竟,他才十六岁,金旭辉觉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好好教育,严加看管,肯定没问题,金天龙还是会变成好孩子。
林芷自然是懒得说话的,她皱着眉头,玩儿着手机…一边玩儿,一边心里悄悄的笑,心想,林锦绣你个贱人,你可算吃憋了,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副德行,叫你当初那么嚣张的各种欺负人,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图很无语,他也懒得说话,但是不得不说,就也只是淡淡的说:只要你们家,不要再来招惹我们,口出恶言,欺负我的女儿,这事儿就算过了,我们也不会再为难你们。
文燕玲听罢,有些无语,就又继续补充道:等金天龙出来了,你们要好好教育,长得又好条件又好的,怎么把好好的一个孩子,居然养成了这样,真是服了。
她是真的觉得很无语…
林宏入狱的时候,她觉得心痛,金天龙入狱,她不心痛,只觉得无语,金天龙这要是个成年人,不得比林宏可怕多了,保不好就是无期了…
她并不是落井下石,只是觉得,当初养林锦绣,让她生下金天龙,这么欺负别人,是不是个错误,她是后悔,她是忏悔。
韩静云看不惯文燕玲这副趾高气扬一副好人样子的说话语气,本来想发飙的,金宝丰自然发现了自己妈的气,就拦着自己妈,又笑着对文燕玲说:嗯,妈说的是,妈说的是,以后一定好好教育天龙。
他也是认真想的,觉得当初一家子人,都这么放纵溺爱金天龙,是不是错了。
而且,林锦绣虽然不是林英亲生的了,但是名义上还是林家的女儿,他很会审时度势,觉得不能再得罪林家人了,这样以后才能捞到好处,示弱当舔狗是最好的。
何况,十五岁的林芷,和当年十八岁的苏子衿,看起来有八成多的相似,金宝丰每次看见林芷,都会想起自己的女神苏子衿,就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林锦绣心里愤恨不已,也只能说:嗯,我们会好好教育他的。
林芷看着林锦绣的表情,心想,你真是会演戏,也真是死鸭子嘴硬,算了老娘懒得理你,就淡淡的说:行了,就这样吧,我明天还上课呢,各回各家吧,这里没饭给你们吃。
韩静云拧着眉毛,直接脱口而出: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林芷二郎腿翘着,斜着眼睛看向韩静云白发苍苍的脸:怎么,你还不服气啊?
文燕玲哼了一声,又笑了一下,带着嘲讽和鄙视:什么怎么说话,是没给你们留饭啊,怎么你还想赖在我家里不成。
韩静云肚子里都是气,她又不能发,此时此刻,她特别后悔和林家结亲家,她真想把林芷,文燕玲,林锦绣挨个骂一顿!劈头盖脸的那种。
林锦绣肚子里的气更多,她心里想的是,文燕玲,林芷,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打肿你们的脸。
但她看向带着怒意和无奈的金旭辉和韩静云,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爸妈,走吧,回家吧,这家里没办法呆了。
林芷看着林锦绣的丧气又生气的脸,她一手撑着沙发,继续翘着二郎腿:对啊,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是没办法呆啊,毕竟,这里不欢迎你。
林锦绣回头看林芷,眼睛里全是怨毒,比看着苏子衿的时候,更为怨毒,她恨不得用眼睛,把林芷看穿,把林芷看死。
十五岁的林芷,已经长成了当初苏子衿一般的模样,唯二不同的是,她是短发,那时候的苏子衿是长发。
苏子衿的表情永远是浅浅的温柔的笑着,但是林芷的表情,是不停的变换着的,她有时候笑,有时候没表情,有时候说话很狠,像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
那种像一把锋利弯刀一样的说话方式,从林芷的六岁开始,到林芷和她接触的每一次,那么多次的接触交锋中,她似乎,都没问有赢过。
她从六岁拿刀顶她,到后来不拿刀,用嘴,用眼神,每一次,都让她充满了怨恨。
沈珏洗好了澡,钻进被窝里,他的手摸着林芷的大腿,奶声奶气,语气极其感人“老婆。”
林芷早就洗好了澡,正在看手机,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她放下手机,没有看他“你又饿了啊?你想怎么吃?”
沈珏听完,立刻两眼放光,从一个温柔美男变成了一个猥琐男“老婆有什么指示?”
“指示就是睡觉,关灯。”林芷闭上眼睛,这句话她说的很是淡定自然,她觉得没有任何歧义。
沈珏伸手关了灯,然后手放在她的胸上“老婆说了,关灯睡觉,来吧。”
“此睡觉非…”非彼睡觉四个字,被咽了下去,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嘴了,他的舌头已经贴上了她的舌头。
他的手从她的胸口游走到腰上,那些沉重的呼吸在暗夜里分外迷离。
一手在腰上,另一只手不停的在游走,游走在每一个角落。
熟练的动作,熟练的勾手指的方式,这些动作,他闭着眼睛都可以做到。
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换一个方式吃饭,包你满意。”
林芷裸露的肩膀迎着暗夜的微热空气“好。”她没动,她能感受到他永远深刻的爱,那种深刻的爱,在白日寂静,在夜里喧嚣。
于人多处带着自然礼貌的寂静,于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不顾一切的尽数肆意表达。
她最开始能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头发。
那么好看,那么温柔,刻在她的脑海里。
他的肩膀带着暗夜里的阴影,笼罩了小小的自己。
后来,她看不清夜,也看不清他,只能看见自己墨绿色的睡裙,在夜里,也是墨色的。
她是无力的,那只手把她抱的很紧,好像生怕她会溜走。
爱在暗夜里,到处充斥。
滑过柔软的手臂和腰,滑到柔软的心里。
他的怀抱温暖且有力,感觉一身的肌肉,没有哪一块是白长的。
她只能抱着他的胳膊,抱着他的腰,抱着他的背。
他吻着她的脖子,那纤细柔软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栗。
他抱着她的背,看着她闭着的双目,长长的睫毛在抖动“看我。”
林芷睁开眼睛,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她伸手抚摸着他高挺的鼻梁“我看不清,但你的样子都在我心里。”
沈珏忽然低头,他没有说话,只是吻着她的唇,把那深刻的多年的各种各样的爱,用行动,与轻微的如风般的细响,一起彻底传递给了她。
他通过自己的方式,各种给她传递着爱的消息。
林芷自然是能感受到他的爱,就像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又或许,这是从他们终于见面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的。
又或许,是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介绍他们认识,撮合他们,就注定的。
注定了那兜兜转转多年始终而不得的缘分,注定了那百转千回历尽艰辛而终于相遇相见的人。
他们终于相爱,但不是所有的爱都会有结果。
有些人,一开始情深爱笃,后来生死不见。
譬如苏子衿和林图。
譬如林锦绣和金宝丰。
十四岁的冬天,一朵粉红色桃花般微笑着的苏子衿回头看林图的那一眼,他有些慌乱。
慌乱一如后来的十八岁,他们录取了大学,他去向她表白,她也同意了的时候。
慌乱一如后来的三十岁,他们十六年的爱情彻底破裂,他的家庭乱七八糟且如一个精品的瓷器最终被打破,彻底稀碎一地的时候。
十四岁少年心慌的无力,到三十岁青年时候,彻底凌乱后悔的无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与恨,爱会变成恨,恨基本难以转变成爱。
但如果,是爱与恨的反复纠缠,带着经年的秘密慌乱,带着反复的大雾弥漫,也能让心中最深处的爱与恨彻底痉挛。
“她变态吧!”沈珏一边放水,一边帮林芷扎起头发。
林芷露出纤细的脖颈,那里也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不仔细看也根本看不见。
“我也觉得她变态,后来,我爸死的时候,她非要来见他最后一面,还痛哭流涕。”她转过身,沈珏把她抱进浴缸,在里面撒上玫瑰花的红色花瓣,看起来很浪漫。
浴室凝香,细微声响。
沈珏也坐了进去,两个人趴在浴缸的边上。
她莞尔一笑,勾起嘴角“你说,我要是打电话告诉林锦绣,说林锦绣,我找到你亲妈和你亲弟弟了,她会不会立刻飙过来,和我同归于尽。”说着说着,就笑得不行了。
北城的夜同南城一样,有幽深,且无边无际的一片黑暗。
不过,厚重的雾霾和过于混浊的空气,让处在城市中心的红色四合院里,根本看不见星辰。
看不见星辰,也看不见月亮,只能看见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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