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忍下不忍
班纳德并没有将的他名字说完，在他吐出最后一个字之前，一个意志侵占了他的身体。
莫陌和它都清楚，之前的招呼是对着谁说的。
一抹诡异的气息从班纳德身上升起，他的眼神变了，如果说之前他像是一道灿烂的烛光，那么现在就如同摄人的黑洞。
明明身躯还是那副身躯，但只要视线触及到他，便知道他不是他了。
新出现的人，或者说占据班纳德身体的它，绅士而礼貌的微笑着道，“很高兴能够与你相见，至于我的名字，你应该已经有所耳闻，虽然并非出自我口。”
“当然此时请允许本人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
莫陌竖起耳朵细听着，虽然它并没有将它的名字说出口，但它的话语已经让莫陌有所猜测。
但任何的猜测都比不过事实。
只是莫陌虽然有心倾听，但有人却并不愿意成全。
血骑士握着长剑，一剑刺了出来，虽然莫陌很想知道答案，但已经奔袭而来的剑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哐当一声巨响，莫陌与血骑士撞击在了一起。
长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量，直接将莫陌斩退。
莫陌尚处后退的途中，血骑士便紧跟着追击而至。它的剑呈现笔直，对准莫陌的脖子，竟是意图在莫陌落地之前就洞穿他的咽喉。
面对这凌厉的攻势，莫陌并不慌乱。
他抬起手中的死魂枪对准了追击而来的血骑士。
砰的一声。
枪火在空气中绽放出焰浪。
血骑士知道枪的威力，所以并没有硬扛，它脚踏在地上，然后借力朝着左边偏移。
呼啸的子弹几乎贴着它的胸膛划过，哪怕并未接触到它，但是还是从它胸前带出一道血线。
砰，如同烟花一样，子弹在它身后炸开，卷动着鲜血，形成了一个图案。
不过虽然它的身体因为闪躲停滞了，但是它的剑没有。
它握住剑的手，如同血蛇咬着长剑，飞射而出，目标始终如一。
莫陌眼神冷漠，纵然长剑已达身前，喉咙上甚至感觉到了丝丝凉意，但是他依旧冷静如常。
他举起匕首挡在了喉咙之前，然后以其四两拨千斤的绝佳技艺，偏离了长剑的最终目标。
呲啦…长剑摩擦着匕首，带出火花。
然后几乎是贴着莫陌的脖子，撞击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剑并没有将墙壁刺破，而是如同撞在了金石上，接触点发出一声爆响。
但这还未结束，长剑一击不中，然后又直接横着斩了过来。
剑在墙上带出白痕，由右至左，横扫而过。
但莫陌早有准备，他一个下身，然后脚下发力，整个人直接窜了出去。
目标直指此时中门大开的血骑士。
剑从他头上呼啸而过，甚至因为高速切割空气，产生了一种蜂鸣声。
但再重的剑，再快的剑打不到人身上，都毫无意义。
莫陌窜了出去，如同离弦的箭。
恶鬼缠身的爆发，加上郝朱灵魂之石所具备的巨力，这些加在一起让他的速度达到一种恐怖程度。
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他的全身骨骼都咯吱作响。
莫陌左手提着是死魂枪，右手握着腥红匕首。
他突进的过程中抛出了手中的火枪，然后一手握紧匕首，一手抵住匕首的后柄
对准血骑士的心脏直接撞了上去，
又是一声巨响，血骑士被莫陌直接撞进了阅读室的深处。
无数的桌子凳子在他们的前进途中分立两边。
竟有一种力断山河的感觉。
但莫陌终究没能洞穿血骑士的身体。
它的右手死死握住了匕身，无数血线翻涌，竟是织就了一张兜网。
纵使莫陌如何用力，依旧差之毫厘，再难寸进。
冲击的力道缓缓减弱，二者最终停了下来。
停歇的刹那，
血骑士看了莫陌一眼，同样的莫陌也注视着它。
二者眼神都很平静。
他们并无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但刹那之后。
莫陌转动手中的匕首，搅碎缠绕着匕身的血线。
然后转身一脚踢在血骑士的身上，既借力抽身，也躲避着它身上刺出的血线。
莫陌借力跳出了好几米远，然后看着蜂拥而至的血线，左手高举。
啪的一声，之前他刚刚抛飞的死魂枪，此时刚好落在他手里。
握枪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着涌来的血线就是一枪。
一枪之后，他也没看战果，一个踏地，整个后翻而起。
在他翻身而起的顷刻之间，一把剑从他身后刺了过来，堪堪从他腾空而起的背下划过。
此来剑归巢。正是血骑士回援而来，左手握着的长剑。
莫陌翻身落地之后，死魂枪爆发的子弹，才开始绽放。
依旧是绚丽的血色之花，它们搅动着蜂拥的血线，汲取着它们的生命。
含苞而放，花瓣往外翻动着，张开。
但是下一刻，这种绽放便戛然而止。
回巢之剑，一闪而过，它洞穿了这朵血色之花，将其凋零在了绽放的间隙。
而在这凋零的花幕之后是重新握剑的血骑士。
战斗还远未结束。
林恬扫了一眼莫陌，但并未给予帮助，她要警惕另外的东西。
看着消失在原地的莫陌，‘斑纳德’愣在了原地，转而便是一笑，“看来我们还没到，相识的时间啊！”
“那么再会了。…王哟。”它微微躬身嘴角弯起，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然后才优雅而礼貌的退了场。
让出了斑纳德的身体。
斑纳德看着明明片刻之前还在眼前，但现在已经消失了的莫陌。
整个人瞬间警惕了起来，他拔剑事四顾，戒备异常。
显然他的感知是与能支配他身体里的东西不同步的。
不过这种警惕只是持续了片刻，他作为圣骑士的感知还在。
反应过来之后，自然能够探知到，莫陌他们的战斗。
斑纳德感觉到了他们的战斗，但是他依旧停留在原地。
他是跟着血骑士过来的。
他想知道它想干什么。
他一直在说服自己出手，但直到来到这里，他依旧不忍出手。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他不住的在自己心中说着这句话。
他在逃避抉择。
只是他逃避的时候，就会有另外的声音来跟他说，不能逃避了。
“孩子你还在犹豫吗？那你有想过，岛上的东西为什么会跟着他吗？”一个慈祥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初见莫陌时的场景，他只是没有力量的凡人之身，但却如同众星捧月般，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那一幕，他深记心中，警惕着，未曾忘记。
“他是我们离开的关键。没有了他，神教的圣物将会永远留在这里。所以需要你做出抉择了。”他心中的声音再次道。
满是苍老，柔和，与慈爱。
但却透露出了其主人，糟糕透了的恶趣味。
明明它能直接支配斑纳德的身体，但它却偏要他做出选择。
而且是让他在正确的道路上去做错误的抉择。
把他捧起的希望，调换成绝望。
斑纳德脸上满是挣扎，忍与不忍，在他脸上交汇。
他死死的握着手中的长剑，痛苦的煎熬着。
想要回避，无法回避。
想要前进，不忍前进。
他勇敢，甚至有着至死不渝的信念。
但这个世界回馈的只有满满的恶意。
越坚持，越深陷。
越前行，越背离。
放弃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是神圣的骑士，便永不会放弃。
最后斑纳德握着剑，从眼前划过。
两道血痕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承认了自己的软弱，不忍，所以他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不再看见。
而举起的剑，则是他最终的决心，忍下不忍。
斑纳德握着剑，踏步而出。
鲜血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在地上，一如当初血骑士被刺穿胸膛，依旧前行的样子。
他们同样坚强，不同的只有方向。
……
“你到底是谁？”苍老的声音从干枯的手臂上传来，带着无言的愤怒。
它已经在暗中试图唤醒斑纳德了，但是它的所有手段全都没有丝毫效果。
它的声音传递不到他的内心，哪怕所有的圣骑士都有着拒邪的心灵钢印。
有着神圣的信仰之锚，但是它依旧切断了他和班纳特的沟通。
它知道它在蛊惑他。
但它却无法指引勇敢而坚定的苍生与神的骑士走向正确的道路。
“你猜？”回答他的只有暗中风的轻笑声。
莫陌与血骑士在大厅中激烈的战斗着，总体上他依旧处于下风。
但并非没有胜机。
可惜时间上不允许他拖下去了，如果换个地方，他肯定不介意与血骑士真正的分个生死。
但这个地方不行。
因为他们已经战斗了足够多的时间，但夜白连雨她们还没有反应。
这些情况全在告诉莫陌，时间不站在他们这边。
无头骑士与那只干枯手臂，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
不论他们是为了线索还是为了他本身，都会做充足的准备。
而这种准备足够威胁他与林恬的性命。
当然也许无头骑士也只是在拖时间。
它在拖夜连白雨她们的时间，也在拖血骑士解决自己的时间。
但莫陌并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这种可能上。
无论如何，最优的选择永远是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因为这场遭遇不是他们想要的，而是敌人想要的。
在自己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迎合敌人的谋划，这在莫陌心中永远是下下之策。
所以在班纳德走进大厅的时候，莫陌果断抽身退了。
他不知道班纳德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既然知道斑纳德身后有着另外的东西，那么信任和斑纳德，就永远难以画上等号。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你的朋友。
莫陌退到了林恬的身边。
此时他浑身散发着热气，就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恶鬼缠身与郝朱灵魂之石产生的负担，让他的整个身体的能量都在燃烧。
这种燃烧的效率超出了地球上所有的减肥手段。
如果地球上有这种手段，必然会成为所有肥胖者的福音。
莫陌剧烈的喘息着，他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无头骑士。
然后缓缓道：“不用管它，我们先撤。”
无论对方有着什么目的，既然自己没有碾压对方的实力，那就先跑为敬。
对于莫陌的判断，林恬没有流露出丝毫质疑，她提着莫陌撒腿就跑。
其实她比莫陌更加慎重，要不是莫陌还在打打打，让她走不开身，她早就就溜了。
干枯的手臂注视着莫陌远去的身影，也注视着他警惕的眼睛。
他们本无仇怨，他也没有犯下什么错。
他明白，他们这是无教而诛。
只是为了一个可能，就去杀死所有的无辜者。
这不是正义，但他们从不标榜正义。
他们是刽子手，是身染鲜血的屠夫。
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之所以有白，是因为有人挡住了黑。
白是意外，黑才是主调。
为了守住白，总得有人站在黑的前沿。
以前是别人，现在是他们。
身染鲜血是为了后面的人不染鲜血。
是为了延续希望。
人间的光明，并非从来都有，而是无数人，用鲜血与灵魂点燃来的。
只要能够让族群存续下去，他们可以死，所有的骑士都可以死。
纵然不被记忆，纵然将受诅咒，甚至会遭到身后的唾骂。
但没有关系，这就是他们的责任，轮到他们的责任。
只要能够持续下去，千千万万年之后，不需要人记得他们，也不需要人来缅怀他们，只要存续着，永恒的存续着……就是如愿。
埋骨边荒做长城，守百里天光。
他们已无退路，希望已无退路。
只能向前向前向前…向前赴死。
如果世界终将死去，如果希望终将湮灭，他们愿意死在她的前面。
这是他们唯一的懦弱。
所以班纳德愿意自刺双眼，纵然他遭到欺骗，但他的信仰不可置疑。
他要将这艘船带回去，这是他们手中的利器，是无数人呕心沥血换来的东西。
它不能遗失在这里，在他闭目之前，在他灵魂消散之前，只要他还记得，只要他还能够行动，就不会放弃。
直至终结。
这是他在知道还能够离开之后最后的执念。
纵然会犹豫，纵然会胆怯，但他终将向前。
因为他是光下的骑士。
死的时候也会发出光芒，即便只会一闪而逝。
所以血骑士才会在触及灵魂，无时无刻的灼烧之下也要站起来。
因为他们的灵魂还未湮灭，因为他们的意志还未消散。
所以还要战，还要打，还要争。
干枯手掌上，绽放了鲜血，它们流经无头骑士的身体，化成丝，然后刺入墙壁、地板，周周的一切之中。
它们并没有去追莫陌。
因为它还在这里，而只要它还在这里，他就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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