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意？人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往回拨一段，黎明时分，金榜已然由校书郎规规矩矩的抄写完毕，三鼎甲专用一张，二甲头十名专用一张，二甲十一名到三甲最后一名共用一张。共计三百名新科进士全部抄录完毕，然后就要发出去，而此时朱祁镇却叫住了，然后对着杨士奇道“杨师傅，既然是天降祥瑞，那么就由王大伴亲自宣读，您看如何？朕也有些话想要对这位新晋状元说说，不知道是否可以？”

  杨士奇思虑了片刻，然后征求了杨荣和杨溥的意见之后，回道“回陛下，自然是可以的，不知陛下是想要下诏旨还是？”

  朱祁镇摆摆手笑道“师傅莫要太过郑重，朕就下一道口谕就好。也就是一些勉励的话，毕竟是朕插手过多了。”

  什么叫插手过多？这不就是把我们往架子上烤呢？三杨自是不敢托大，赶紧躬身道“陛下，科举取士乃是抡才大典，国之重事，陛下有所关注甚至是全程监看都是应该的，怎能是插手过多呢？臣等惶恐不敢有此心。”

  “行了，到是朕用词不当了，不过三位师傅既然都认同了，那么朕就让王大伴专门跑一趟吧。”

  朱祁镇说完，对王振挥挥手，让王振附耳过来，嘱咐了一番，然后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大伴去办吧。”

  王振微微躬身回道“诺，奴婢这就去。”说罢转身就下去了。

  三杨一看也没自己的事儿了，于是也就向朱祁镇请辞，毕竟文渊阁还有好多奏疏呢。

  朱祁镇也不强留，点头同意了。

  而王振这边却是先去了司礼监，研磨用笔，写下了一篇短篇，然后找到了掌印太监用印。这才带着几名侍卫出宫向着刘定文所在的客栈去了，当王振走到客栈时，进士科唱名也已经几乎进入尾声，王振微微一示意，立刻就有一名侍卫向着客栈走去，而其他侍卫则是带着顺天府的衙役和巡城御史的一部分兵丁迅速驱赶着客栈周围的百姓。直到这时侍卫才领着有些战战兢兢的客栈老板来到了王振面前，王振此时却是没有一丝笑脸，就这样盯着客栈老板慢条斯理的问道“你是客栈的老板啊？”

  客栈老板双腿一软啪叽一下跪倒在地，颤抖着嗓子道“回您老人家的话，是…是的。”

  “嗯，还有勇气说话，不愧是个生意人，咱家呢找一个人，名儿就叫做刘定文，你也别慌着推脱，暂时没确定他就在这家客栈，咱家也不会来找你，赶紧进去把人带出来，咱家可不想进去浪费时间找人，去吧。”王振说罢就摆了摆手，站在老板身边的侍卫一把就将他提溜起来，然后重重一推道“赶紧的，别让王公公等急了。”

  客栈老板自是不敢怠慢，马上就向客栈里面跑去，不一会儿就拽着一个有些忧郁的年轻人跑了出来，然后就躬身现在一边不再说话了。王振一看这位还在迷瞪的，也是暗地一笑，然后再次缓缓开口问道“你就是刘定文呀？”

  此时刘定文刚刚从愣愣的状态缓过神来，一看竟然是一位绯袍内官，自是不敢怠慢，立刻拱手回道“学生正是刘定文。”

  王振点头，是就好，看着这小模样，的确和画像上出入不大，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转头示意一旁的侍卫，侍卫立刻来到刘定文身前道“路引，文牒。”

  刘定文蹙眉道“虽说这些要随身携带，可老板急急的拉我出来，东西都在包袱里面，如何能现在就拿出来？”

  侍卫听了他的话也没多说，而是扭头对着旁边的另一个侍卫示意，那名侍卫立刻点头，然后向老板打听了一下刘定文的房间，然后就直接进入了客栈，过了没一会，就拿着刘定文的路引和文牒站到了王振跟前，然后一一向王振展示着。王振仔细的看了，然后点点头，确实是这位不错了，然后环顾四周发现有更多的人聚了过来，还不时的有人交头接耳，人数也不算少了。这才从袖子里面抽出一份帛书，高声道“陛下口谕，刘定文跪听~~”

  一听说是皇帝口谕，周围的百姓们都是一片讶异，开国这么些年状元出了那么多，还真没听说过，放榜当天有学子接到皇帝老子的旨意的，不过这是皇帝旨意啊，不得跪着啊？所以也不管是不是给自己的，反正都是皇帝的，先跪了再说，然后就见成片的百姓哗啦啦的全部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喊把还在愣神的刘定文给喊醒了，赶紧一撩文士袍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叩拜，高喊“真定学子刘定文恭听圣谕~”

  王振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一展念道“兹尔刘定文，真定人士，幼有才学，及至府试得中案首，又中解元，至今日连中会元，状元。实乃天意。众生当知，有盛世方绽奇花，有明君当出文曲，岂非天意？岂非祥瑞乎？今朕览古今，自科举以来能连中案首、解元、会元、状元者世所罕见，实文华彰显之荫庇，又天降祥瑞与大明，当书其事，记其实以告后来，彰该学子刻苦奋进之心，表大明文华之盛。钦此”读完帛书，王振这时才化开老脸，满面笑容的走到了刘定文面前，笑着道“状元公，接旨意吧。”

  而刘定文此时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然是跪伏于地，内心之中却是激动的什么都听不到了，他高中了，状元及第！自五岁开始就学到如今二十余年了，二十年来，父亲为了他中举之后不再求学而是一头扎进宦海，母亲一个大家闺秀，更是亲自刺绣熬的眼睛都浑浊了，本来父亲中举，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用这举人的名头就可以成为人上人，府衙座上客，若是再多做些文章事，以此发家也不过是转瞬而已。可是当自己五岁那年对着父亲说要考状元之后，父亲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多的接触时政，接受了知府大人的聘用，成了真定府的一名典史，更是多次拜访知府大人，请求知府大人帮助自己学习，要知道知府大人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啊，父亲得舍了多大的脸面才让有些闲暇时间的知府大人拨冗亲授？而且因为入了官面，要以身作则，父亲更是多次拒了好些人的“飞寄”，很是得罪了一批乡绅。可是父亲对于这些从来不讲，只是一门心思的为自己讲解他的考试心得，更是将他自己从童生开始一直到举人的文章一一默写出来，一字一句的为自己讲解，更是在自己高中秀才之后，以自身为例讲解许多时政，这才让自己乡试之时一举得中解元。然后又是自己的父亲让自己沉稳两年参与府衙工作，让自己有了更多更广的见识，这才能在本次恩科显露头角。如今想来，父亲难道就不想来京赶考吗？为了自己他却彻底的放弃了他自己的梦想和前途。如今自己高中了，状元！足可以向父亲，母亲交代了。

  王振走到刘定文面前时，刘定文已然是泪流满面了。王振小声的对着刘定文道“状元公，还不赶紧谢恩领旨？”

  刘定文被王振这一提醒，立刻醒悟，如今自己还在听着皇帝旨意呢，赶紧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语带哽咽道“学子，刘定文，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双手高举从王振手中接过了写着皇帝口谕的帛书。

  王振拍了拍刘定文道“状元公，以后要自称臣下了，你如今已然是大明的祥瑞，文曲星下凡了。”说完将刘定文搀扶起来，然后接着道“状元公，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还要御街夸功呢。”

  刘定文赶紧擦了擦眼泪，对，一会要御街夸功，红着眼可不行，然后就对着王振躬身道“是学生失礼了，学生这就去更衣，多谢公公了。”

  王振笑了笑“没事儿，您赶紧去收拾收拾，外面的事情不用操心”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扔给了刚才拎着客栈老板的侍卫，然后吩咐道“去把里面的铜子洒了，状元公高中，怎能没有贺喜之声？”

  侍卫接了荷包，打开之后抓出一把铜子用力洒了出去同时高喊“真定府刘老爷讳定文，高中状元，向各位发喜啦……”

  哄的一下周围的百姓全都兴奋起来了，就连客栈老板也都兴奋了，他的客栈除了状元，而且皇帝还亲派内官宣扬，他的客栈以后…嘿嘿……

  就在刘定文这里兴奋的时候，文渊阁内，打发了所有的校书郎之后，杨荣环顾四周之后才轻声道“没人了。”

  杨溥这才停了笔，动了动肩膀道“从昨天开始到这会儿，才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当真是累坏了。”

  杨士奇则是淡淡的说道“勉仁，说说吧，怎么做到的？”

  听了杨士奇的话，杨溥也不感觉累了，转头看向杨荣道“对啊，勉仁兄，你可得说说，怎么就那么巧？呈上来的三鼎甲，预选的状元竟真的是刘定文？要知道陛下可不认识刘定文的字啊。”

  杨荣苦笑一声“您二位可真是，就不能让我留个几手？”

  杨溥打趣道“可别，你勉仁兄次次都说自己已经没了后手了，结果转头就拿出来一个后手。你可别想着藏拙啊。”

  杨荣摇头苦笑“这次是真的用了后手了，以后这后手就彻底废了。”

  杨士奇阻止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杨溥，然后看着杨荣道“勉仁，我不问你为什么那么准，刘定文能预选进三鼎甲，我只问你，金英是如何得到消息的？这个总可以说的吧？”

  杨荣道“也没什么，金英身边得一个较为得宠的干儿子，与我是乡党，我看他可怜就教了他一些词字文章，所以我让他帮忙传递消息的事情。以后也算是各不相欠了吧。”

  另两位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而此时杨士奇看着，存在感极弱的杨溥，又看了看一脸惬意的杨荣，内心里更是一叹“大四喜？天降祥瑞？究竟是天意还是有心人的人意？唉……”

  而此时乾清宫内，金英匆匆跑来在朱祁镇耳边说了几句话，朱祁镇脸色陡变。金英是个稳重的人，又是先帝身边的。很少出现遇事慌张之态，今日却是有些急躁了，朱祁镇也是立刻吩咐道“去文渊阁，请三位师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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