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断亲书
顾雅丽捂着嘴，颤抖着身体，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流而下。
那副无助又故作坚强的样子顿时让顾林萱的血亲们心疼不已。
顾二哥立刻走到顾雅丽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怒气冲冲的说：
“替什么替，她本来就是顾家的女儿，让她去有什么不对吗？
……丽丽，你放心，等嘉平回来，你们一结婚就没事了，他这次回来肯定就能升到营长，到时候你就能随军去了。”
“二哥……呜……”
“嗤……”
顾林萱似笑非笑的听着顾雅丽的茶言茶语。
看着他们二人的兄妹情深，不由得笑道：“顾老二，你这么心疼你妹妹，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工作让给她？
这样她不就不用去了吗？
果然是一脉相传的虚伪。
拿别人的人生慷你之慨，算盘珠子打的我在十里外都能听着了。”
顾维东手指一僵，脸色也有些尴尬。
不是他不愿意，是因为他今年二十岁了，要是把工作让给妹妹，那下乡的就是他了。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顾林萱的大实话刺激了几个人不得而知。
反正顾雅丽的头微微垂了下去，哭声渐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就没了耐心的方玉荷一看气氛不对，立刻打岔道：“顾林萱，不管怎么说，这乡你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也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僵硬，怕适得其反，随后她便缓和道：“只要你同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顾林萱还没什么反应，顾宇峰先不干了，眉毛一竖，厉声训斥。
“提什么提？为家里做点事儿还委屈她了？不同意又怎么样？户口一落，名字一报，她不去就等着被带走接受教育去吧！”
顾林萱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顾宇峰。
随后咧嘴一笑。
“好啊，既然如此，那你们还跟我商量个什么劲儿？直接去报不就完了吗？”
顾家人一噎。
他们都知道，顾宇峰说是这么说，可这话也就是吓唬吓唬无知的顾林萱。
毕竟他顾宇峰在厂里大小也是小组长，那也是要面子的。
顾林萱主动的就算了，大家只会说顾家人从根子上就品德高尚。
从没养育过的孩子都主动要提出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村建设。
可要是顾林萱死扛着不愿意，那他们顾家就成了拿亲女搏名声的无耻之徒。
还是没养过一天的亲女儿。
那他们顾家在厂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虽然他们家的情况大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但没有大庭广众的宣扬出去，就还有一块遮羞布挡着。
万一这死丫头不顾一切出去胡咧咧……
方玉荷连忙拉扯顾宇峰。
“你说这气话干什么？萱萱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虽然造化弄人，没养过她一天，但怎么也是我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怎么能让她空着手到乡下去呢？”
她亲切的拉着顾林萱的手摩挲着，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萱萱啊，都怪妈不好，没有早点把你找回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看看这小手，哪像个姑娘家的手，等下午妈就带你去买身新衣服，再买个嘎啦油，保管两天就能好。”
看着顾林萱无动于衷的表情，她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让你去不可。
但是你知道你妹妹……丽丽她身体不好，家里的活儿她都干不了，去了乡下，用不了几天她就得死在那儿。
……其实让你去乡下也是暂时的。
刚才你二哥不是说了，丽丽她处了个对象，现在去出任务，等回来就能当上营长。
等你妹妹嫁给他成了营长夫人，那把你弄回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所以你就暂时先委屈一下，到时候让你妹夫在城里给你安排个工作，一辈子吃公家粮。
妈再给你介绍个好小伙子。
这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多好。”
顾林萱看着方玉荷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还给她画了一个几十年都吃不完的大饼。
心里顿时冷哼一声。
这种忽悠手段都是她玩儿剩下的了。
想当初她为了卖出去一件衣服，脸不红气不喘的把一个二百斤的美女夸的天花乱坠。
哄得她乐呵呵的花了一千块钱买了那件L码的连衣裙。
但顾林萱心里清楚，这事儿没有商量余地。
就是为了那个未来的营长女婿，他们也会想尽办法逼着她去下乡。
那还不如借此机会多换点好处回来。
再说，她本来就打算下乡去。
养父母那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正张罗着要把她卖给哪个鳏夫当小媳妇。
这亲生父母这里也不见得有多好。
一家子唯利是图。
说说是不舍得养女下乡。
照她看来是不舍得那个当兵的女婿。
这时代一个铁饭碗不好弄，当营长的女婿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所以，她还不如干脆去下乡。
天高任鸟飞……想多了，这时候出个门都要介绍信。
想随便走那是不可能的。
但也总比留在这里看他们的嘴脸好。
不过这条件她可要好好想一想。
于是顾林萱抬起头，看着方玉荷，不带任何情绪的说：“让我替她去也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方玉荷见顾林萱终于点头了，立刻激动的说：“行，你说吧，只要合情合理，妈都答应你。”
顾林萱眼睛溜了一圈，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才淡淡的说道：
“你们要给我五百块钱和十斤粮票，当做交换我替她下乡的费用。”
一听顾林萱说的数字，屋里人都愣住了。
方玉荷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林萱。
“……你说你要多少？”
顾林萱撩起眼皮，面上不带一丝退缩，慢慢的又开口说了一遍。
“五百。”
住坐在旁边，最沉不住气的顾维东气笑了。
“……你还真敢开口？你见过五百块钱长什么样吗，就敢张嘴要？我一个正式工人一年不吃不喝都攒不下五百块，你是怎么舔着脸要的？”
他长这么大，都没一次见过那么多钱。
顾林萱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你说的对，你一个工人一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我下乡去当了农民，不是更没机会了？那这个知青我为什么要当？”
然后她环视一周，把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猛的站了起来。
“不给也行，要么我不去，要么我现在就去街道问问，这个下乡支援是自愿的，还是强迫的。
领导都说我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都被寄托在我们身上。
你们竟然不顾个人意愿，强迫太阳为你们谋取私利，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说着，顾林萱怒气冲冲的就准备往外走。
顾宇峰连忙站起来挡住屋门，看着顾林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真让顾林萱跑出去胡说八道，他的工作也别想要了。
“站住，你敢出去，我就打死你。”
方玉荷也连忙站起来，拉住顾林萱的手。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性急，我们也没说不给你啊！”
爱人的工作和一个营可比五百块钱多多了。
就是心头滴血，咬碎牙，这钱她也得给。
“妈答应你了，虽然咱家没这么多钱和票，但是妈出去给你借，也会给你凑齐。
还有衣服被子……该准备的一样不落，妈都给你准备好。”
能用钱打发那就最好了。
不管多少钱，能让顾林萱老老实实的替丽丽去下乡就是值得的。
顾林萱撇撇嘴，没把她的哭穷当回事。
顾宇峰和方玉荷是双职工，两人一个月六十几块钱工资。
说家里没有五百块，打死她都不信，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顾林萱倒是还想跟他们多要一些的，可是万一他们被逼急眼了，不管不顾的直接给她报了名，她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
毕竟这事儿说是自愿，可也和强迫没区别，要不然也不会每家一个名额的分派了。
再说这个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的主要目的是后面一个。
顾林萱见她答应了，继续说道：“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你们是我亲生父母，但从没养过我。
既然没关系，那就一辈子都不要再扯上关系。
我也不用你们给我寄钱寄物，也不用想法子给我介绍工作。
不管今后我在哪里，是吃糠咽菜，还是杀人放火，客死异乡，都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瓜葛。
我就是要饭都不会要到你们顾家门前。
所以，你们要给我出一份断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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